事情就害怕有對比。
剛才唐鳳翔開口邀請彭向明來演電影的時候，大家的附和有多熱情、吹捧的有多高，這時候的沉默，就有多傷人。
都是久在這個圈子裡打混的，都是人精，誰都不會開口質疑什麼，但彭向明自信滿滿地說他要自己導演一部作品，卻又讓大家紛紛覺得沒法附和。
這是違背他們內心最基本的判斷的。
還好有了程遇這句話，讓彭向明暫時不必那麼尷尬了。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只能回答說：「我的劇本還沒定下，可能……不是咱們傳統的哪種商業片，或者文藝片之類的，對舜卿這種新人，可能不會太友好，到時候等劇本定下，再看有沒有適合舜卿的角色吧！」
程遇哈哈一笑，「成！」
這時候，唐鳳翔反倒是來了興趣，「有想法？能大概說說，你打算拍什麼嗎？」
彭向明聞言遲疑了一下。
倒不是不能說，主要是他心裡其實還沒定下。
一是原版電影里的很多梗，是跟米國社會緊密相連的，而且是有很多西方的教義內容的，他目前還沒想好移植到國內來之後，該怎樣徹頭徹尾地替換成東方文化的內核，二是他其實會擔心，一旦被替換之後，整個故事是不是就完全大變樣了，失去了原版的精神內核，而且失去了原版的參照和對比，他也怕自己拍出來會反倒成了四不像，三則是……別管哪個版，他都怕國內的觀眾會不買賬。
老實講，藝術追求他還是有一點的，但前提是這個追求能賺錢！
他現在做一切事情，可以有追求，可以有情懷，但只要確定不能賺錢，或者不確定能不能賺錢，那就一概擱置。
成功這個東西，太好了。
錢這個東西，太好了。
一般等價物的意義就在於，它同樣也是衡量一個人價值的一般等價物。
要不是自己一炮而紅，很快就變得遠比老安更有錢，更有人脈，甚至更有勢力，她會對自己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床上床下都乖得像個小白兔？
要不是自己很快就一躍而起、大紅大紫，掙錢的速度，讓柳米這種有錢人家出身的富二代大小姐，都認可自己的確成功了，都認可「像他那麼成功的男人花心是很正常的」，真當她會那麼好說話？
要不是自己成功了，就算戴小菲猶自純真，待人也有她的從容，真以為她會只跟自己見過一次，就能「熟」到現在這個程度？大家同學三年了，她能不知道自己很帥？那為什麼三年了都還不認識？
對某些女孩子來說，有一張臉就足夠了，足以讓她們飛蛾撲火而無怨無悔，但對於那些眼界到了一定程度的女孩子來說，皮囊只是基礎。
基礎必須好，但成功，金錢驗證和衡量出來的成功，卻可以為皮囊鑲上金邊。
富貴如龍，游遍五湖四海，貧窮如虎，驚散三族六親。
因為成功了，老安默認自己這個小男人，是比她更有能力的。
因為成功了，柳米默認自己享有她父兄那樣的肆意。
還是因為成功了，戴小菲默認自己是跟她一個等級的。
說白了，人家都沒錯，也與道德什麼的完全無關，貧窮和失敗，本身就是原罪——有過上輩子在病床上一躺九年的經歷，彭向明對這一點的認識，深入骨髓。
……
猶豫了一下，彭向明還是開口道：「我計畫拍幾段小故事，組合成一部大電影，這些小故事都是相互關聯的，暫時定下了三段故事，片頭片尾兩個序幕，和一段尾聲，算是六小段，分別講一個黑幫老大的手下，奉命陪老大的年輕老婆一晚上，一個打地下黑拳的拳擊手坑了黑老大一筆錢跑路，和一對情侶搶一家餐廳的故事，電影的名字的話……暫時叫《低俗小說》。」
說到這裡，他強調了一句，說：「當然，是不是真要拍這個，我還沒定下！因為我不確定這麼拍，觀眾會不會接受，怕賠！」
或坐或站地圍了一圈的人，此時早都已經聽愣了。
無人說話。
事實上幾乎很直覺的，這個時候大家都能聯想到，彭向明此前拍了兩段短片了，所以出於謹慎和穩妥的思路，拍幾部短片把它們組合到一起，組成一部大電影，倒也算是熟門熟路——然而，你賣票嗎？
讓觀眾花幾十塊錢買電影票，坐到電影院里，去看你用幾部短片組出來的大電影？真當觀眾那麼好糊弄？
過去也不是沒人這麼玩過，而且人家的幾段故事，其實有一條線緊密地串起來，但那部商業片成績可不怎麼好看，到現在，也只有文藝片還偶爾有人試，但票房是基本上做不起來的。
這時候唐鳳翔緩緩點頭，「所以……是黑幫的故事？槍戰？」
「呃……」彭向明想了想，搖頭，「也算不上槍戰，沒太多槍戰的鏡頭。」
唐鳳翔又緩緩點頭，「所以……你想做個實驗性質的東西……」
「差不多吧，有一定的試驗性。」
「嗯，也不是完全不能做！」頓了頓，唐鳳翔問：「是計畫還是拿到叮咚上去免費放，還是進院線？」
「院線！」
彭向明回答的毫不遲疑。
頓了頓，又解釋，「因為可能會有一些鏡頭和故事元素，是受限的，涉及毐品之類的，大概率要算是十八禁！所以是不可能在網路上直接放的。」
更是無人做聲，大家面面相覷。
新人導演第一部作品，居然就要上十八禁……要真是玩澀情也就罷了，那個反倒是不難賣票的。問題還是牽涉到毐品……
這一次，唐鳳翔也是遲疑了幾秒鐘才緩緩點頭，他倒是沒提題材和十八禁之類的，而是很認真地說：「控制住成本的話，也不是完全不能做，不過……風險有點大！」頓了頓，又問：「你準備自己做，還是拉投資？」
「呃……」
彭向明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我知道大家都希望我拍商業片，最好是那種正統的商業片，不過……嗨，反正我估計投資是不好拉的，實在不行就我自己投錢唄，我爭取能控制在六千萬的投資以內吧！」
唐鳳翔點點頭，緩緩道：「六千萬……回本壓力可不小啊！你自己演嗎？」
「到時候看，實在不行的話，我就演個角色唄！主要是劇本還沒定好，所以現在說什麼都只是想法。」
唐鳳翔說：「成本再壓一壓，最好三千萬搞定，到時候我可以跟投一點，發行也可以交給我來做。但六千萬就壓力實在太大了，得將近兩億的票房才能回本。關鍵還是現在，你證明了你在唱片銷售上的號召力，但是畢竟還沒證明過賣票的能力，所以第一部，還是玩小一點比較好，一旦賠了，錢是小事，傷人氣呀！」
「是！是！所以我還在考慮。」
「嗯，好好考慮考慮，有想法是好事情，但也要一步步來！」
「噯，好！」
「那就這樣，你先弄你的，等你這邊定下，咱們再聊。」
「好！」
……
隨著唐鳳翔的離開，小圈子很快散去，彭向明招呼了趙建元和孔泉，很正式地跟程遇告辭了一下，才離開。
戴小菲正被幾個追星的女孩子圍住，只好目送彭向明離開。
然而彭向明的車子還沒離開這個小區，她的電話就追過來了，「你別說話不算話呀，不是說好了一塊兒去吃羊肉嗎？你走哪兒了，等等我。」
車子剛好要出門口，彭向明只好招呼著，讓車子出了門之後就在路邊停下來，轉身，沖身邊的趙建元攤手。
趙建元就又嘆了口氣，說：「要不你下車吧，坐她的車，你們去吃，我是實在不想再當燈泡了！下去下去，讓車把我跟老孔送回去。」
於是最終，彭向明居然被趕下了自己的商務車，站在路邊，目送車子走遠。
天色早已全黑，有割骨的小寒風，陰冷陰冷的。
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有小雪。
還好，戴小菲的賓士車很快就開了過來，司機一眼就看見了小區門口的彭向明，在他身邊停下後，還趕緊下車來，幫他拉開車門。
彭向明道了謝，彎腰坐進賓士S的後排，嘆口氣，「老趙有事，就把我趕下車了，讓車子先去送他。」
戴小菲聞言哈哈大笑，「你倆關係很好啊！好羨慕你們的交情。」
彭向明笑了笑，還沒等說話，司機問：「小姐，彭先生，咱們去哪兒？」
戴小菲聞言也搓手，「對呀，去哪兒吃？」
於是彭向明收起聊天的興緻，報上一個地名。
車子很快出發，司機對燕京城很熟悉，車技又嫻熟，彭向明跟戴小菲在車裡閑聊著一些剛才酒會上的人際關係和小八卦，不知不覺，就到了地方。
兩人下了車，並肩上樓。
這個吃羊肉的地方，是彭向明偶然發現的。
這裡的吃法，沒電影學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