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賓士停在了酒店門外。
車裡下來一個男人——日本人,四十來歲。哦不,從略帶花白的頭髮看,應該再上些歲數。
只見他身著上等夾克搭配西褲,一條素雅的領帶彰顯出不凡品位。
男人將外套搭在左臂,右手提起箱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抬頭看看酒店。
似乎很是滿意——男人微微一笑。
走進大堂,剛巧碰上貞子迎面走出來。
「喲,還沒顧得去門外接您呢,真是抱歉,」貞子說著一手迅速翻起登記簿,「嗯……您是松井先生吧?」
「是的。」男人將手中的箱子擱在地上。
「請您在這張卡片上簽字。」貞子將住宿卡遞了過去。
男人接過卡片,邊寫邊稱讚道:「你們酒店真不錯。」
「謝謝,您滿意就好。」貞子客氣地笑道。
「我喜歡這裡的感覺。這房子,現在花多少錢也造不出來。」
「瞧您誇的。我現在帶您去房間,您的行李……」
「噢,只有這些,」這個名叫松井的男人又提起箱子,「我自己拿吧,沒關係。」
「好的,這邊請——」
貞子手握房門鑰匙在前面帶路,松井則跟在後面。
現在正值下午兩點,整棟酒店裡靜悄悄的。因為退房的客人已經離開,而新入住的客人大都還沒來。
兩人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到一輛警車從酒店離開,」松井說,「是發生了什麼案件嗎?」
「哪有——」貞子不知如何回答,「是一個客人,不小心受了點傷……」
但仔細想想,若只是受了傷又怎會驚動警車呢?
貞子把話說出去後,心想:「糟了!」
「是嘛。」松井沒再說什麼,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其中的破綻。
走著走著,突然從走廊轉角處竄出來一隻花貓,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原來是福爾摩斯呀,」貞子微笑道,「你別嚇唬我們。」
「是酒店養的貓嗎?」松井問。
「不,是客人的,」貞子解釋道,「來,這邊請。」
「你給我站住!」
這回是孩子的聲音,只見梅原伸子的女兒榮子從轉角跑出來。
「哎喲,這是在幹嗎?」
「阿姨,你有沒有看見一隻貓咪跑過來?」
「剛才看見了,怎麼了?」
「我們在玩捉迷藏。」
「哦,那我可不能告訴你。」
「不要嘛,告訴我吧。」
「好,好,它朝那邊去了。」
「謝謝阿姨。」
榮子說完,又急著去追福爾摩斯。
「您的房間在……」貞子突然停下了,因為她發現松井一直愣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您怎麼啦?」
聽到貞子的問話,目送榮子離去的松井這才回過神來:
「哦,不好意思,」他有些尷尬,「我剛才在想,孩子真是世間美好的存在。」
「可不是嘛。」貞子點頭贊同。
「她是你的孩子?」
「哦,不是,」貞子笑道,「也是客人的。」
「這樣啊——失禮,失禮。」
「沒關係。您的房間到了,裡面請。」
說著,貞子打開了門。
「警車居然是綠色的,真有意思。」晴美說。
「哪兒有意思了?」片山陰沉著臉沒好氣地說。
兩人正在晴美的房裡聊天——確切地說,是晴美和福爾摩斯的房間。
「我說哥哥,你就別害臊了,不就是暈血昏了過去嘛!」
「去!不用你管。」
「不過說真的,」晴美趴在床上,一咕嚕翻身坐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在連屍體都沒找到,根本無從調查。」
「但是憑我們幾個還是有辦法的,對吧?」
「切!這裡又不歸我管。」
「但是和咱們有關係,不是嗎?我覺得那個叫梅原伸子的人,肯定是已過世的梅原重行的太太。」
「但你別忘了,死者實際另有其人,是一個叫楠本政夫的……」
「他只是冒用了梅原重行的名字,這本身不就說明,梅原重行已經死了?」
「那可不一定,也可能是人間蒸發、下落不明什麼的。」
「即便如此,那和死了有什麼差別?」
「生與死當然有很大差別。」
「你那是從醫學的角度。倘若一個人完全不想以自己的身份進入社會,那麼對他的周圍來說,就和死人沒有區別。」
「好吧,或許你說得有道理,」片山聳聳肩,「反正不管怎樣,這事兒和我沒關係。」
「才不是!」晴美越說越來勁兒,「就說美知子她們幾個……」
「那四個人的確來路不明,」片山表示贊同,「但沒有證據證明她們和梅原伸子的事件有關。」
「也沒有證據說她們就無關,」晴美以她特有的邏輯反駁道,「你不覺得這兩天酒店裡發生了太多離奇事件,彼此之間應該有關聯才對嗎?」
「你呀,什麼事都能被你聯繫到一起。」
「這叫什麼話?」晴美瞪了片山一眼,「對了,昨晚,栗原後來又說了什麼?」當時晴美正忙著尋找榮子的下落,沒聽到栗原的後半段話。
「對哦,你那會兒偷懶去了。」
「哪有!再說,這又不是在學校上課!」
「他說,對於幽靈俱樂部里的成員——」
片山正說著,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啊?——來了,」晴美起身走去,隔著門問,「哪位?」
「嗯——我是衣笠裕子,」門外一個細小的聲音說,「請問,片山先生在嗎?」
晴美拉開門,只見衣笠裕子一個人站在門外。
「哎呀,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晴美有些驚訝。
「沒事,凡是我去過一次的地方,我大致都能記得路。」裕子微笑道。
「真了不起!要是能分一點認路能力給我那路盲哥哥就好了。」
片山皺著眉不樂意地站起來:「喂,你別總宣傳我的缺點!」
「可你又沒有優點,我也沒辦法。」晴美毫不退讓。
「我能借片山先生講幾句話嗎?」裕子問。
「當然。免費的,拿去吧。」晴美簡直把片山視作雨傘之類的。
片山來到走廊:「你找我什麼事?」
「這裡講話不方便……」裕子說著,順勢挽起片山的胳膊。片山的身體突然一僵。
「怎麼了,不舒服?」
「不,不——只要一碰到女性,我就會下意識地想要逃走……我們去哪兒?」
「去庭院吧。」
「酒店外的庭院?」
「對,估計現在那裡沒什麼人。」
於是,片山攙扶著裕子朝庭院走去。
酒店裡靜悄悄的——
「她們幾個呢?」片山問。
「可能去酒店後院打網球了,」裕子說,隨後又頑皮地添了一句,「包括你的太太。」
片山心裡暗暗叫苦。
路過休息室時,一個素不相識的日本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一副知識分子的打扮,讀的也是德文雜誌。
見片山二人走來,男人抬起頭打招呼道:「你們好!我是今天剛到店的客人。」
「你好!」片山禮貌性地點點頭,作為回禮。
「這兒的庭院挺不錯。啊,對了,我叫松井。」
「我叫片山。」
「回頭我也出去散個步,到庭院走一走,希望不會迷路。」松井笑著說道。
片山和裕子來到庭院。
「你剛才怎麼了?」片山問。
「啊?幹嗎突然這麼問?」裕子把臉轉向片山。
「沒什麼,剛才聽到休息室里那個叫松井的男人的聲音時,我感覺你挽著我的手突然一緊。從酒店出來後,又漸漸地鬆開了。所以想問問,你們是不是認識?」
「片山先生,你真是心細,」裕子半開玩笑地說,「我總算明白美知子為什麼會看上你了。」
雖說片山不怎麼懂女人,但從裕子的玩笑里,也能聽出她的躲閃和遮掩。
「因為我的眼睛看不見,所以一遇上不認識的人,就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停頓幾秒後,裕子解釋道——說得多好!
「對了,」裕子忽然停下腳步,「不如我們去網球場轉轉吧,她們應該還在場上。」
「你剛才不是有話要說?」
「沒關係,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
裕子沒有理會,轉身沿來路返回。片山只得無奈地聳聳肩,跟著一同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