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這幾天李濟運翻來覆去地想,李濟發如果真被害了,說不定就是賀飛龍乾的。賀飛龍有理由幹掉李濟發,也有可能受人指使。但都是沒影的事,他只能悶在心裡想。

他很想去問問明陽,市委書記是怎麼說的,市長是怎麼說的,人大主任是怎麼說的,政協主席是怎麼說的,紀委書記又是怎麼說的。但昨天明陽說過,叫他這幾天別老去找他。

他當然可以打電話,問問明陽或李非凡,要麼就問問吳德滿。可他就是不想打電話,好像怕聽到壞消息似的。照說四個人做的事,他們三個人去了,回來就應該通個信。是不是情況不妙呢?左思右想,李濟運就有些慌了。他終於打了吳德滿電話:「吳主席,如何?」

「明縣長沒同你說?」吳德滿說。

李濟運說:「一早就開會,散會就分開了。我同他在一個院子,倒不方便去。」

吳德滿說:「信都收了,沒有表態。他們當然只能說原則話,說肯定會高度重視。」

李濟運很想知道,五位市委領導原話是怎麼說的。他得知道原話,心裡才能判斷。可他不方便在電話里太啰嗦,就不再細問了,只說:「吳主席您猜結果會怎樣?」

吳德滿說:「我想一時不會有消息。市委必得有領導先找劉談話,看他是什麼態度。如果他把自己說得乾乾淨淨,領導相信了,他就沒事了。領導不相信,就會有外圍調查。過程你也清楚,不會輕易調查一個幹部,必須要有十足的把握。」

李濟運說:「事情可能搞砸了。李濟發不見了,怎麼外圍調查?」

「他就人間蒸發了?」吳德滿問。

李濟運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可能被害了。失蹤都四天了。」

李濟運心裡恨自己不中用,怎麼跟做了賊似的。突然想到成鄂渝,他似乎又有了信心。原來是市委副書記田家永聯繫烏柚,現在竟換成了一般常委成鄂渝。似乎在市委領導眼裡,劉星明不如以前了。李濟運想到這點,腳已踏在樓梯上了。但願自己的分析有道理。

有天下午李濟運在辦公室看文件,突然聽到敲門聲,他喊道:「請進!」

沒想到是劉星明進來了。他忙站起來,說: 「劉書記您有事嗎?」

劉星明不說話,自己先坐了下來。李濟運暗自有些緊張,平常劉星明有事就打電話,儘管他倆辦公室只隔著十幾米。劉星明點上煙,望著李濟運,半天不說話。李濟運問:「劉書記喝茶嗎?」

劉星明不答腔,只問:「濟運,我倆共事多久了?」

李濟運笑笑,說:「劉書記您今天怎麼了?」

劉星明說:「我倆在會上爭論,很正常。不應該因工作分歧而影響團結,這是我的基本原則。我想,這也應該是做領導幹部的職業性格。」

李濟運說:「自然自然。劉書記不往心裡去,我非常感謝。」

「濟運,如果您信任我,我想請您開誠布公,向我敞開心扉。」劉星明的表情嚴肅起來,就有些凶神惡煞。

李濟運心想壞事了,他必定是聽到消息了。難怪大家都不敢實名舉報,上面那些人物都是靠不住的。可他不願意輕易服軟,只道:「劉書記,我不知道您要我說什麼。」

劉星明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說:「李濟發失蹤那天晚上,同您到底談了什麼?應龍同志向我彙報了,他說您不想透露談話內容。」

原來是這樣!李濟運鬆了一口氣,說:「劉書記,我確實不方便透露談話內容。他談到一些具體的人和事,我必須保密。」

「如果是破案必須的調查呢?」劉星明問。

「看情況吧。」李濟運說,「假如他人真的出事了,有些話我也不能說。牽涉到有些人,死無對證,我怎麼說?說了,倒成了我誣陷。」

劉星明說:「未必,調查就是了。」

李濟運搖搖頭,說:「不是所有事都調查得清楚的。」

劉星明嘆息道:「濟運,我們共事兩年多了,您還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啊!」

「劉書記您誤會我了。」李濟運說,「假如說,劉書記,我只是打個比方,假如說李濟發談到您什麼問題,我能說嗎?我不會說的。一來我信任您,二來他人不在了。」

劉星明卻笑了起來,說:「真說到我什麼,你到時候也可以說嘛。我是相信組織的。」

「放心,劉書記,我肯定不會說的。」李濟運說。

劉星明點點頭,說:「濟運,我很欣賞你的風格。不管工作上如何分歧,同志之間應有基本的信任。我是信任你的。市委領導調整了,縣委班子肯定也會有些變動。對你,我會向市委領導推薦。你年輕,前程無量!」

李濟運忙點頭致謝:「劉書記,我的工作還有很大差距。跟著您干,我心裡有底。」

劉星明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說:「濟發同志,我是很看重他的。不瞞你說,當時定他當財政局長,我是頂住壓力的。上頭打招呼的人多,可我得從工作出發啊!他現在凶吉未卜,我是憂心忡忡。說句不吉利的話,萬一他出事了,我不希望又釀成什麼新聞事件。桃花溪煤礦處理,我們只能聽省里意見。我也贊同你的意見,礦里要是對處理有看法,通過法律渠道上訴就是了。我不會帶個人觀點。」

李濟運在玩迷魂陣,話也說得漂亮:「劉書記,事後我反省自己,情緒也太衝動了。您是縣委書記,您肯定要無條件服從省政府通報。您的立場是職守所在。我今天向您表個態,一旦牽涉到李濟發家屬鬧事等問題,我會全力做工作。」

劉星明站起來,緊緊握著李濟運的手,說: 「濟運,謝謝你!」

李濟運把他送到門口,回到桌前坐下,大大地舒了一口氣。他想了想,便打了周應龍電話:「應龍兄,有消息嗎?」

周應龍說:「暫時沒有任何線索。」

李濟運試探道:「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天李濟發同我談的,好像沒什麼對破案有幫助。」

周應龍笑道:「我尊重李主任意見,不過問你們談話的細節。」

李濟運說:「好好。知道你們辛苦,但還是拜託你們多動腦筋。案子不破,不知道會出什麼麻煩。」

放下電話,李濟運反覆琢磨,似乎更加明白了。劉星明必定囑咐過周應龍,不要過問他同李濟發的談話。劉星明自己來找李濟運,想必是探聽虛實。他確認李濟運不會亂說,心裡懸著的石頭就落地了。李濟運講到死無對證,劉星明肯定暗自高興。他對李濟運所謂前程的暗示,無非也是灌米湯。烏柚人說迷惑人,就叫灌米湯。

李濟發失蹤的消息,早已經瞞不住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都在流傳,李濟運聽了非常煩躁。每天吃過晚飯,舒瑾就去李濟發家裡,陪嫂子說說話。李濟運有空也去坐坐,卻只能是幾句空洞的安慰。

桃花溪鄉的宋鄉長突然打來電話,說是賠償再不到位,他們就穩不住了。李濟運忙去報告劉星明,說:「劉書記,賠償款再不到位,老百姓會鬧到縣裡來。」

劉星明說:「濟運,這事還是你負責。你到桃花溪去,同老百姓坐下來談。按照這幾年慣例,以每人二十萬為限。煤礦的賬已封了,我可以同法院說說,先動部分錢支付賠償。」

李濟運說:「劉書記,我有個請求。我同李濟發的關係很多人都知道,我最好是迴避這個事。」

劉星明想了想,說:「好,你講得也有道理。我另外安排人吧。」

李濟運剛要告辭,劉星明又說:「濟運,不急著走,坐坐吧。」

李濟運不知道他又要說什麼,只好坐下來。最近這些日子,李濟運每天睡前都在心裡默念:但願就在明天!他的所謂但願,就是一覺醒來,發現劉星明被接受調查了。可是,每天都讓他失望。劉星明臉上的絡腮鬍子照樣颳得鐵青,或者下基層調查研究,或者坐在主席台上講話。開過一次常委會,劉星明照樣說著說著就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比畫,在會議室里踱步。常委們不再觀賞話劇似的望著他,只是當他轉到眼前了,不經意地瞟上一眼。

李濟運問:「劉書記,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濟運你越來越客氣,這可是生分了。」劉星明笑笑,「去年創建省衛生縣城功虧一簣。既然搞了,不再搞上去,沒法向人民群眾交待。我們今年改變工作策略,想聘請省里專家作指導組。你點子多,有什麼意見?」

李濟運說:「劉書記,我覺得這項工作意義重大,並不是有些同志認識的那樣,只是縣裡的面子工程。去年最後沒有被授牌,只能說明我們工作的確還有差距。愛國衛生組織管理、群眾健康教育、環境保護、食品衛生、傳染病防治等等,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這些才恰恰是老百姓最受益的。群眾看到的衛生縣城創建,只是拆鋪子和掃街道,這個印象要徹底改變,不然就得不到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

「我很贊同濟運的觀點。」劉星明點頭道, 「我會把你這些觀點著重提出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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