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你再仔細看看這幅畫。」
潘建峰這話說出來之後，吳子云都感覺到有些驚訝。
在吳子云的印象中，潘建峰是一個十分驕傲，對自己的審美趣味充滿自信的學生。
當年他在央美的時候就曾經指點江山，評論過學院各個老師的藝術風格，其中看不上眼的居多，而且吳子云也屬於潘建峰看不太上眼的那一類。
工匠之風，徒有技巧。
這就是潘建峰當時對吳子云的評價。
潘建峰的這番評論當然不太合適，雖然藝術界應該容得下批評的聲音，但是他作為一個學生，如此公然毫無顧忌地且言辭激烈地評價一位老師怎麼說都有些不太妥當。
不過恰恰因為他是個學生，所以包括吳子云在內的一種被潘建峰評價過的老師們都沒有對此做過回應。
學校也沒有因為這事給過潘建峰任何處分和刁難。
作為一個熱衷抽象表現主義的人來說，這樣自由的土壤應該是潘建峰非常喜歡的，不過很快他就棄央美而去，去尋找所謂藝術的源頭以及自由的殿堂。
在國外的藝術之路並不平坦，輾轉從歐洲到了美國，本以為來到抽象表現主義的大本營，他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但是事與願違，藝術作品缺乏標準，而抽象表現主義作品在藝術作品中尤其如此。
所以他雖然堅持著也相信著自己的藝術，但是他的作品沒有人能夠看得懂。
後來他悟出來一個道理，之所以沒有人看得懂他的藝術，是因為還沒有人認識他。
不得不說，潘建峰悟出了藝術界的真理。
藝術需要標準，抽象表現藝術也缺乏標準，只有提升他的知名度，才能製造標準。
回國後他的目的很明確，利用旅外的經歷為自己編織了很多名頭，積極舉辦畫展。
沒用多長時間，他就收穫了一批粉絲，賣了一批畫。
像他這樣一位已經有些名氣的畫家其實不應該這麼執著於得到一個幾歲的小女孩的好評。
但是芃芃不是一般的小女孩，而潘建峰也不是當年那個敢指點江山的少年了。
如果能夠獲得芃芃的認可，相當於得到了吳子云的認可，還相當於得到了張重的認可。
而且，芃芃本身就是一位在業界小有名氣的天才少女畫家。
現在的潘建峰，需要這些東西，為他的抽象表現主義鋪路。
然而芃芃卻根本Get不到潘建峰的審美，又看了一會兒他的話，歉然地搖頭道，「不好意思啊學長，我不太看得懂。」
芃芃說得很客氣，也很給潘建峰面子。
不過潘建峰還是有些失望，「哦，沒關係，沒關係。」
吳子云沒有做任何點評，拉著芃芃朝另一幅畫走去。
張重他們也移步過去，許雨涵跟在張重身邊微微嘆了口氣，「我剛才碰到兩個熟人聊了一會兒，潘建峰學長最近好像狀態不太好。」
「你跟潘建峰之前熟悉么？」張重問道。
許雨涵搖了搖頭，「不算熟悉吧，不過都是美術小組的，之前有過接觸。而且他也算是年輕一代畫家中成績計較好的了，所以大家對他的現狀都比較了解。」
「你剛才說的狀態不好是什麼情況？」
「我聽說他最近在服用藥物，至於具體是什麼藥物我就不知道了。」許雨涵說道。
「藥物？是生病了吃的葯，還是其他的？」張重皺眉問道。
所謂其他的藥物，自然指的是那些能讓人致幻的依賴性藥物。
「其他的，不過這事我也不確定，潘建峰最近狀態不好，也未必就像那兩位熟人說的那樣。」許雨涵說道。
張重點頭道，「嗯，沒有證據的事情還是盡量不傳播的好，假如中間有什麼誤會對當事人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我還是願意相信他沒有染上一些惡習，即便我並不欣賞他的作品。」
現代不少歐美的藝術從業者染上各種惡習，其中最嚴重的自然是對致幻藥物的依賴。
華夏國內對這些東西管控的比較嚴，所以相對還要好一些，但是也頻頻傳出一些文藝界人士出事的新聞。
張重忽然想起抽象表現主義大師波洛克，這位抽象表現主義大師的生平在常人看來絕對劣跡斑斑，不是什麼好人。
吸毒，酗酒，出軌，除了畫值點錢之外，他的生活千瘡百孔。
有時候即便是搞藝術的人，也很難想明白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是藝術，為什麼搞藝術。
這又涉及到一個標準的問題。
假若波洛克不是遇到一個適合他的標準，他大概也就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酒鬼癮君子罷了，徹徹底底的社會底層。
張重覺得抽象表現主義就有這樣的問題，有些抽象表現主義畫家的基本功差到令人髮指。
有些人或許認為基本功差、技法薄弱對藝術家來說並非什麼致命缺點。
事實上也是如此，不然波洛克就不會這麼出名。
但是像波洛克基本功這麼差的，縱觀藝術史，恐怕也找不出來幾個。
以前人們認為印象派畫家的基本功差，因為他們畫得不像，然而事實上印象派很多畫家的基本功都強得過分。
所以張重覺得，基本功絕對是衡量一個畫家的重要因素。
張重也沒有貶低波洛克的意思，十萬個抽象表現主義畫家中也出不了一個波洛克，張重是在貶低抽象表現主義，而且同時實在為波洛克惋惜。
假如波洛克能夠好好利用他的天賦，從小就打基礎的話，他或許能夠走向另一條不一樣的路，不至於後期那麼空虛。
張重看了一眼潘建峰，雖然他讓許雨涵不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去傳播消息，但是他自己卻對潘建峰是否服用藥物的事情很是關注。
他不是什麼急公好義的人，但是如果潘建峰真的有服用依賴性藥物的事實，他還是覺得儘早把這個事情解決為好。
在潘建峰有了更大的名氣之前解決這事，能夠降低影響。
如果等到潘建峰成為波洛克那樣的畫家，再曝出他吸毒影響肯定非常大，甚至也會為某些人吸毒找到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