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的《靜靜的秋葉》已經看完了么？」
當張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幾個村幹部以及校長殷家楊都愣了起來。
張重怎麼知道李穎借了一本《靜靜的秋葉》，難不成剛才就那麼翻了一遍張重就把借閱冊上的信息給記下來了？
李穎他們幾個學生是殷家楊找來的，所以張重不可能知道來的是這幾個學生，自然也不可能提前關注。
難道是故意詐李穎的？
這很有可能。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殷家楊他們倒是不太怕，因為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張重抽查的準備，還特意讓學生們記了幾本書，就是為了應付張重。
「我，我是借了《靜靜的秋葉》，不過還沒看完。」李穎支支吾吾地說道。
張重點了點頭，「沒關係，看書不用太急，那你上次借的《上游的鵝》應該看完了吧，我看你都還回去了。」
「嗯嗯。」
「那你還記得上游的鵝裡面的那隻白鵝最後去哪兒了么？」張重笑著問道。
「我……我……」李穎急得直抓腦袋，她確實記了幾本書的書名，但是書她都沒看，裡面的內容她都不知道啊。
張重問的什麼大白鵝，她根本就不知道。
「我記不得了。」李穎最終說道。
張重微微嘆了口氣，事情還不明顯么？從頭到尾都是殷家楊他們在作假，什麼人均借了五本書，根本就是假的。
可能殷家楊他們也想不到，他只是翻了一遍借閱記錄就能把學生們借了什麼書給記下來。
他並不想為難面前這個小姑娘，這件事情這些孩子也都是受害者。
「記不得了沒事，以後一定要繼續看書，好么？」張重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盡量不給李穎他們壓力。
「嗯……好。」
張重看了許雨涵一眼，說道，「你帶芃芃還有這幾個小朋友出去玩吧。」
許雨涵會意，拉著芃芃帶李穎他們出了辦公室。
等到他們走後，張重看了看門外，又對陳青說道，「陳青，你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嗯。」陳青點了點頭，然後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還拉上了窗帘，開了燈。
這時張重才再次開口道，「殷校長，你實話跟我說，這圖書館平時到底開不開？」
看到張重表情冷了下來，殷家楊露出討好的笑容，說道，「張老師，您這是從何說起，咱們學校的圖書館平時肯定是開的啊。您是不是看到李穎的表現有些誤會了，其實孩子們讀書都是囫圇吞棗，看過就忘實在是很正常……」
嗡——
張重一巴掌按在桌面上，桌面傳來低沉的嘶吼。
他的動作不是很大，因為考慮到外面還有記者。
殷家楊嚇了一跳，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著嚇得直哆嗦的殷家楊，張重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其實已經預料到學校的讀書情況不會太好，只不過沒想到你們竟然還做『假賬』。更可氣的是，你們竟然組織學生跟你們一起來撒謊。這算什麼？讓孩子從小就見識你們這骯髒的成人世界？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讓陳青把門關了么？」
眾人沉默，只有呂洋洋試探道，「您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殷校長年紀也不小了，您還是體恤他的。」
張重搖了搖頭，「你錯了，我體恤的不是他，而是外面那些天真懵懂的孩子們。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對他們再造成什麼負面的影響，你們懂我的意思么？」
「您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呂洋洋鬆了口氣，「您放心，經過這次教訓之後，我想殷校長肯定會痛改前非，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我為他擔保，學校的圖書館以後肯定會照常開放，而且我們也會大力引導學生們去讀書的。」
張重依舊搖了搖頭，「我認為殷校長畢竟年紀大了，管理學校精力有些跟不上。所以我建議殷校長辭去校長一職，讓其他有精力的人來擔任。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說到底我不是教育局的領導，沒有立場插手學校的事務。不過我這邊後面會聯合青基會或者教育局組建一個巡查小組，到時候殷校長未必能有精力應付小組的巡查。」
雖然張重嘴上說只是建議，沒有權利插手，但是他口中的巡查小組卻像是一枚炮彈懸在殷家楊甚至是呂洋洋他們頭上。
殷家楊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聲音有些發抖地說道，「我知道了，我會辭職的。」
他剛說完，張重就帶頭鼓起掌來，「殷校長深明大義，可喜可賀，來，咱們為他鼓鼓掌。」
張重一領掌，其他人也跟著鼓起掌來，甚至就連殷家楊都忍不住拍起了雙手。
呂洋洋看了眼張重，一顆心漸漸發涼，他沒想到張重看著挺和善一個人，卻是個殺人誅心的主。
而且這次的事情不僅僅波及到殷家楊，他這個第一書記恐怕也干不下去了，以後巡查小組隔三岔五地跑來一趟。
那他這個第一書記就不是下鄉鍍金，而是下鄉過油鍋了。
「行了。」張重站起身來，「我們在這裡待得也夠久了。」
張重推開門出了辦公室，外面的記者原本都在聽牆根，見到張重忽然推門出來，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看到張重要走，有膽子大的記者開口問道，「張重，您是對揮手小學的情況不滿意么？你們把門關上是為了說什麼？」
記者也只是條件反射式的提問，並沒有奢求張重回答。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一向不怎麼給記者好臉色的張重，這會兒卻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們說道，「沒什麼，剛才有老師要放個幻燈片，把門關上是為了能看得清楚。我一會兒還要去南橋小學，幾位有沒有興趣一起，或許一會兒我會抽出一點時間接受諸位的採訪。」
一聽張重邀請，幾個記者忙不迭地點頭，「當然，當然。」
南橋小學離這邊只有二十公里遠，去一趟並不怎麼花費時間，張重都這麼說了，記者們當然要去，他們可不想錯過這個採訪張重的機會。
張重點了點頭，「那一會兒南橋小學見。」
說完之後，張重又在操場找到了正在和李穎他們玩跳繩的芃芃。
聽到要走了，芃芃還十分捨不得，「李穎姐姐，我要走了。」
「嗯，芃芃再見。」
張重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沒關係，以後我們有時間還會來的。李穎你們繼續玩吧。」
等張重他們扭頭往學校門口走的時候，後面的李穎忽然說道，「張老師，下次你再來我問我問題我肯定能回答上來。」
聽到李穎的話，張重又轉過頭來，沖她握了握拳頭，「加油。」
張重說他還會再來，並不是隨口一說，而是真的準備以後再來一趟。
跟安平小學不同，他比較不放心這個揮手小學。
「陳青，我剛才說的巡查小組，回去之後跟青基會他們聯繫一下，最好能夠儘快組織起來。」
去南橋小學的路上，張重跟陳青說道。
陳青點頭道，「其實我剛才已經跟青基會那邊接洽了，回去之後就聊聊具體細節。」
跟張重一起工作這麼久，陳青也了解張重的辦事風格，所以他知道張重剛才說的巡查小組並不只是為了嚇唬殷家楊他們。
全國這麼多希望小學，揮手小學肯定不是個例，只有組建一個好的監察系統，才能盡量杜絕這種情況出現。
所以弄一個巡查小組是很有必要的。
張重不是救世主，不可能顧得了所有人，但是既然給他看到了這一百多個學生，他覺得自己還是要管一管。
……
雖然基礎教育不好做，但是基建還是不錯的，二十多公里的鄉村道路都很平坦，車子開過去也沒用多長時間。
南橋小學的情況也不太好，學校的圖書館每個星期只開放半個小時，學生們想要借書就必須卡著時間點來排隊。
半個小時又要找書，又要記錄，還要給一部分人辦理還書，能辦理的借書業務就非常少了。
基本上每周只有幾個人能借到書。
南橋小學的校長還挺光棍的，沒有作假，沒有隱瞞，就把所有的情況赤條條地展現給張重看。
「我們學校老師不夠，一個文化課老師要教幾個班，根本沒有時間管理圖書館。」
校長榮為剛說起圖書館的情況，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然而事實上，校長榮為剛自己都沒有教學任務。
最牛逼的是，圖書館裡面根本就沒有多少本書。
孤零零的一個書架上，擺了一百本書不到。
「學生們不太愛惜書本，導致書籍損毀嚴重，所以缺了很多書。」
對於圖書館書少的現象，榮為剛是這樣解釋的。
張重都被他氣笑了，才半年不到的時間，捐贈的六百本書就少了五百本，學生難道平時都把書當零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