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頭角崢嶸 第0499章 三娘子

山西,右玉縣。艷陽高照,風沙漠漠,孤寂的蒼頭河水蜿蜒往北出城塞,注入渾濁的黃河。從天空鳥瞰而下,入目所見皆是黃土高原上特有的千溝萬壑。這是一片貧瘠的土地,然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卻如野草般頑強。

蒼頭河不遠是一條官道,往北可直通長城要塞殺胡口,此時官道上來了一輛驢車,正慢吞吞地往北行駛。車把式是一名滿臉風霜的中年男子,頭上包著極具陝北特色的白羊肚手帕,很明顯是右玉縣本地人氏。

驢車後面坐著兩名青年書生,由於官道崎嶇不平,驢車晃蕩得極厲害,兩名書生必須雙手抓住車轅才不至於從車上翻下來。

這兩名書生不是別個,正是一路西行,追尋詩和遠方的蔡岳和李英俊。高原上植被少,風沙大,兩名白面書生都晒黑了不少,滿臉的風塵。

話說蔡李兩人自四月上旬離開京城,一路西行至宣府,六月初進入大同府,竟然無驚無險,連一個剪徑的毛賊都沒遇上,不得不說這倆貨相當幸運,跟玩遊戲開了無雙似的,一路橫衝直撞都沒有撲街。

蔡李兩人在大同逗留了一旬,然後便繼續西行至朔州,七月初便到達右玉縣,現在正打算到聞名已久地長城殺胡口參觀,看能不能激發靈感,作出幾首傳世的邊塞詩詞來。

「大哥,還要多久才能到殺胡口?」李英俊問車把式,驢車晃得太厲害,他有點受不住了。

「公子,還得個把時辰呢。」車把式咧著嘴陪笑道,心裡卻是暗暗嘀咕:「這些讀書人是不是讀書讀壞了腦子,好好的舒服日子不過,偏偏要跑到邊境來看塞外風光,不就是一座破城堡嘛,有啥子好看的,若是剛好碰到韃子過來打草谷,還不把命給看沒了,呸呸呸,窩(我)瞎想些啥呢,不會這麼倒霉的……」

眼下正值七月中旬,正是小麥收割的季節,蒼頭河兩岸均是麥田,附近的村民正在田裡忙碌著收割麥子。

正在此時,一把嘹亮曠遠的嗓音從不遠處的麥田上傳過來:

上河裡的鴨子下河裡的鵝

一對對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個錢錢(喲)下了那個米

大路上摟柴瞭一瞭你

清水水的玻璃隔著窗子照

滿口口白牙牙對著哥哥笑

雙扇扇的門來(喲)單扇扇的開

叫一聲哥哥(喲)你快回來

啊……啊……

雙扇扇的門來(喲)單扇扇的開

叫一聲哥哥(喲)你快回來。

這正是一首陝北特色的信天游,歌聲嘹亮清越,歌詞通俗易懂,在現代人聽來實在算不得什麼,但聽在蔡岳和李英俊兩名讀書人耳中卻是有傷風化,更何況唱歌的竟然還是一名年輕姑娘。

然而,趕車的大叔卻是聽得津津有味,那邊歌聲一停,他立即便扯開喉嚨大聲唱和過去:

大雁雁回來又開了春。

妹妹我心裡想起個人。

山坡坡草草黃又綠。

又一年妹妹我在等你……

黑夜裡月牙牙藏起來。

撲通通鑽進了哥哥的懷。

村東的河水嘩嘩地響。

妹妹我快活的直喊娘……

這位車把式大叔看上去滿面塵霜,但一開口卻是讓人大跌眼睛,那嗓音洪亮圓潤,穿金裂玉,只是歌詞卻是非常露骨。

蔡李兩人聽得面紅耳赤,連連搖頭,豈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啊,這些邊塞野民果然是不通教化。

那車把式正唱得起勁,忽見前方塵頭飛揚,十幾匹馬向著這邊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打扮明顯與漢人迵異,而且人人手執利刀,腰挎弓箭,臉上露出貪婪的獰笑。

那車把式面色大變,勒住韁繩跳下驢車,撒腿就往附近山坡上跑,一邊跑一邊大喊:「韃子打草谷啦,大家快逃命吧!」

此時在麥田裡收割的百姓紛紛丟下活計四散奔逃,逃跑之餘還不忘扛上麥子,能扛多少是多少,要不然待便全部被韃子搶去了。

所謂的「打草谷」即是搶糧食的意思,每年七八月份麥子收穫的季節,韃子都會三五成群地從長城各處偏僻隘口偷闖過來,搶奪大明百姓的糧食。

正因為如此,大明邊疆不少百姓辛苦了一年,最後卻顆粒無收,一家人只能在寒冬中等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是一般的凄慘。

蔡李兩人畢竟沒有經驗,看到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地逃跑,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還傻傻地坐在驢車上不明所以。

「你們兩個獃子,快跑啊,韃子搶掠來了!」一名十來歲的村姑從車旁跑過,好心地提醒兩人,蔡岳認得正是剛才唱歌的那名年輕姑娘。

「子玉兄,快跑!」蔡岳首先反應過來,拉著李英俊從車上跳下。

這時那群韃子已經衝到三十米開外了,手中的利刀寒光閃閃,口中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蔡李兩人嚇得差點腿軟跪倒,那名跑出幾米的村姑見狀又跑了回來,一把拽住蔡岳的手道:「快跟著窩往山坡上跑,韃子的馬上不了山坡。」

蔡李兩人跟著這名村姑娘往山坡上跑去,這時那群韃子已經來到山坡下,取下弓箭狂笑著開啟射殺模式,瞬時慘叫聲不絕於耳,中箭的百姓從山坡上不斷滾下來。

蔡李兩名文弱書生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嚇得面如土色,心膽俱裂。幸而韃子人數不多,他們又專挑那些扛著麥子的百姓射殺,所以蔡李兩人很幸運地逃過一劫,成功地跑到了山坡上,逃離了弓箭的射程。

「阿爹!」那姑村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叫。

蔡李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扛著大捆麥子的老農正從半坡上滾了下去,背上插了兩支羽箭,箭頭都從乾瘦的胸口冒了出來,估計是活不成了。

這時,一名小夥子似乎是想回頭搶救老農,結果剛抱起那名老農,咽喉便中了一箭,兩具屍體便一起往山坡下滾落。

「二哥!」村姑再次大叫痛哭。

蔡李兩人都嚇傻了,李英俊更是腿一軟,竟然失足往山坡滾落。

「子玉兄!」蔡岳大驚失色,踉蹌幾步想拉住李英俊,可惜還是慢了一拍,後者骨碌碌地滾落到坡下,估計是摔暈過去了。

一名韃子哈哈大笑,打馬上前把地上的李英俊提起來,用韃靼語大叫道:「讀書人,是個讀書人,哈哈!」說完便將李英俊死狗般擱在馬背上。

「子玉兄!」蔡岳想衝下山坡去救人,旁邊的村姑卻死死地拉住他,哭著大喊道:「不要下去,你打不過的,放心吧,韃子不會殺了你的朋友,他們不僅搶糧,還搶奴隸,我娘親和我大哥去年就被韃子擄去了……嗚嗚!」

村姑說完蹲下放聲大哭,已經成了一個淚人,端的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蔡岳整個人都傻掉了,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太慘了,這不是他想要的詩和遠方。

美好往往只存在於想像,現實總是那麼殘酷!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銅鈴|聲隱約入耳,緊接著是陣陣歡呼聲,正痛苦地抱著頭的蔡岳下意識地抬起臉來。只見蒼頭河對岸塵頭飛揚,一彪馬隊風馳電掣地往這奔來。

這支馬隊約莫二十騎左右,馬上騎士均穿著黑衣勁裝,黑巾罩臉,只露出懾人的雙目,跨下駿馬的脖子上均系著一枚銅鈴,奔跑時叮叮噹噹作響,聲勢相當嚇人。

「是黑台山的三娘子,是三娘子!」淚眼糊塗的村姑站起了激動地大叫,四周成功逃生的百姓也跟著歡聲高呼,彷彿救世主來了。

此時那支黑衣馬隊已經衝到蒼頭河對岸,為首那名黑衣人身形窈窕,似乎是名女子,只見她一提馬韁,戰馬直接沖入河中。

河水很淺,只到馬膝位置,二十多匹敵戰馬直接趟水而過,濺起漫天水花。

嗖嗖嗖……

馬上一名黑衣騎士一上岸,立即彎弓搭箭,二石強弓連珠箭發,將三名正在打包麥穗的韃子射死。

那些韃子氣得哇哇大叫,跳上馬便向著黑衣馬隊殺去,兩支人馬在麥田上短兵相接,展開激烈的搏殺。

為首那名黑衣女子使一柄長劍,策馬左沖右殺,傾刻將兩名韃子刺死馬下,神勇非常!

「三娘子,三娘子無敵!」山坡上的在百姓揮拳奮振大喊:「狗|日|的韃子,殺死他們!」

一些勇敢的年輕人舉著扁擔之類的農具往下沖,一時間喊殺聲震天。

那些韃子只有十幾人,傾刻被|干|死近半,見勢不對,呼哨一聲奪路狂奔。

「子玉兄!」蔡岳大聲高呼,因為李英俊還被一名韃子擱在馬背狂奔,而且那名韃子騎術相當了得,馬背上多擱了一個人竟然還跑得飛快。

黑衣馬隊追殺了一會,又斬殺了數名韃子,剩下五名韃子終究還是逃掉了。這些韃子的馬匹十分優良,而且騎術也勝過黑衣馬隊。

「三娘子,三娘子……!」

一眾百姓見到韃子被打跑了,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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