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啟蒙者 第211章 歡喜冤家

大白天逛青樓,簡直閑得蛋疼,偏偏姑娘還沒空。

王淵曾經兩次打馬遊街,一次是中狀元,一次是得勝回朝,而且以前還來過聚賢樓,這裡的龜公明顯認識他。龜公賠笑道:「王學士,實在不湊巧,顧盼姑娘此時有客,要不換一位姑娘吧?」

「大白天的也有客?」王淵驚訝道。

龜公笑著說:「您不知道,自從元宵燈會過後,顧盼姑娘就生意好得很。」

王淵問道:「那些客人,可知顧盼姑娘臉上有傷?」

龜公答道:「本來不曉得,正月十六游湖之後,就在京城徹底傳開了。您還別說,大家都不嫌棄,反而呼朋引伴前來,只讓顧盼姑娘唱曲、舞劍。如今樓上的幾位客人,都是身有功名的士子,他們特地慕名前來相見。」

王淵頓時無語,一個毀容的名妓,居然成了當紅頭牌。

朱厚照問道:「此女子是何絕色,竟如此受追捧?」

「朱兄莫問,到時自知。」王淵神秘兮兮說。

朱厚照笑道:「想來別有玄機,否則二郎不會主動帶我來此。」

王淵對龜公說:「帶我們上去。」

龜公為難道:「王學士,這個……恐怕有些不方便。」

王淵蠻橫道:「我又不趕客人走,只是去湊個熱鬧。快快引路,不然我把店給你砸了!」

「是。」龜公硬著頭皮說。

房間里正在唱曲,似乎剛開始不久。

龜公把門打開,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個貴公子呵斥:「滾出去!」

朱厚照笑而不語,李三郎自然也不多言。

王淵笑著推門而入:「今日拜訪顧倌人,不料竟有貴客,一併聽曲可否?」

「你算什麼東西!」那貴公子不給好臉色。

旁人認出王淵,立即低聲提醒:「那是翰林院王學士。」

那貴公子臉色脹紅,很快轉變態度,起身說:「原來是王學士當面,在下劉昭,家父乃吏部左侍郎。快快請進!」

王淵抱拳道:「原來是劉公之子!」

現任吏部左侍郎叫劉春,四川巴縣人,成化末年榜眼。劉春雖然跟楊廷和屬於四川老鄉,但並非一路人,乃是李東陽留在吏部的一顆釘子。

李東陽既然已經致仕,劉春估計也坐不穩了,頂多一年之內就得讓位給楊黨。

當然,吏部左侍郎畢竟是半步天官,楊廷和就算要調動,也得拿一個尚書職位來換。有可能是工部尚書,也可能是禮部尚書,反正必須給劉春陞官才行。

劉昭身邊的士子,立即把座位讓出,王淵領著朱厚照過去就座。

「姑娘且繼續唱曲!」王淵笑道。

顧倌人覷了王淵一眼,抱著琵琶唱曲,不再理會眾人。

朱厚照最初沒當回事,甚至覺得顧倌人唱功不好,遠遠不如江彬帶他來見到的清倌人。

直至劍舞開始,朱厚照驚得站起,眼睛裡好像在放光。

朱厚照暗中招手,李應立即湊過去,只聽皇帝說道:「將此女帶回豹房,專門給我表演劍舞!」

「是!」李應領命。

便在此刻,朱厚照都沒有別的心思,只是單純喜歡顧倌人的劍舞。他自己愛好舞刀弄劍,也愛看別人舞刀弄劍,而眼前的劍舞驚艷無比,居然還是一個女人舞出來的。

「好劍法!」

一曲舞罷,喝彩如潮,朱厚照也在拍巴掌。

劉昭瞅著顧倌人的高挑身段,瞅著她好像會說話的眼睛,頓覺心癢難耐。本來慕其貞烈之名而來,現在卻被攪得心神蕩漾,不親眼看到傷疤不死心,當即問道:「聽聞姑娘臉上有傷,可否摘下面紗一見?」

顧倌人沒好氣道:「公子既知此事,又讓小女子摘下面紗,是故意讓小女子難堪嗎?」

「豈敢,難以相信而已。」劉昭說。

另一個士子也說:「煩請姑娘摘下面紗,令我等一睹真容。」

這些傢伙,都是被顧倌人迷住了,對傳聞抱有僥倖心理。萬一傷疤不嚴重呢?有著如此身段、技藝和勾魂眼,就算臉上略有小瑕疵,也值得納回家中做妾。

「你們真要看?」顧倌人被煩得不行。

她這幾天接了很多客人,大部分都是京中士子,明明知道自己臉上有疤,卻非要親眼目睹之後才死心。

揭下面紗一次,就等於揭開她的傷口一次,心中苦痛旁人怎能理解?

劉昭抱拳說:「請姑娘揭開吧。」

顧倌人苦笑著把面紗揭下,頓時又是一片驚呼,有兩人直接被嚇得退後。

朱厚照也被嚇了一跳,因為那傷疤實在太難看,皮肉嚴重外翻讓人不忍直視。

眾士子紛紛起身行禮,表達自己對貞烈女子的尊重,然後便找機會告辭跑路,只因顧倌人揭下面紗後不願再戴起來。

轉眼間,屋內只剩王淵、朱厚照和李應三個客人。

顧倌人笑問:「王學士還不走嗎?」

王淵說道:「我特來與姑娘喝酒,酒還未飲,為何要走?」

顧倌人舉杯道:「我敬三位一杯。」

朱厚照一飲而盡,問道:「姑娘,能不能把面紗戴上?」

顧倌人反問:「既已取下,為何要戴?」

朱厚照說:「又不是我讓你取的,你心裡不高興,也沒理由拿我們撒氣啊。」

「也對,不關三位的事。」顧倌人頗為爽利,復又把面紗戴起。

朱厚照拍手贊道:「這就好看得多了,快再舞一次劍!」

顧倌人完全不給面子:「抱歉,我乏了。」

朱厚照也不生氣,走過去說:「既然你乏了,那我舞給你看,我舞刀舞劍都很厲害呢。」

顧倌人愣了愣,下意識把劍遞給朱厚照。她是名妓中的異類,從不給客人好臉色看;朱厚照則是客人中的異類,居然當場跟她切磋劍舞技藝。

朱厚照提劍在手,嫌棄樂工敲鼓沒有氣勢,便對王淵說:「二郎,你來擊鼓!」

王淵品著小酒說:「不會。」

朱厚照頗為鬱悶,又對李應說:「三郎來擊鼓!」

李應立即走過去,從樂工手裡奪過鼓槌。

「咚咚,咚咚咚咚!」

鼓樂聲大作,朱厚照揮劍起舞,耍得煞是好看,但比之顧倌人則遠遠不如。

顧倌人抿嘴微笑,覺得此人雖然尖嘴猴腮,麵皮並不怎麼好看,但難得具有真性情,算是一個值得接待的客人。

朱厚照越舞越起勁,對顧倌人說:「快過來一起合舞,咱們比試比試!」

顧倌人提劍起身,卻沒有來到朱厚照身邊,而是一個鷂子翻身跳上矮桌,踩著鼓點將寶劍舞出團團光影。

朱厚照則停下來,目不轉睛看了一陣,說道:「桌上舞劍蠻有意思,我還沒試過呢。你快下來,讓我上去耍耍!」

「不讓。」顧倌人表示拒絕。

朱厚照催促道:「快快下來!」

顧倌人懶得理他,自己一個人舞劍耍樂,只有沉浸在其中才能忘卻煩惱。

房內擺著許多几案,都是客人們的席位。

朱厚照跳到一張几案之上,將放置的酒食全部踢飛,也踩著鼓點舞起劍來。可惜他沒這樣玩過,桌面實在太窄,好幾次差點踩空,歪歪扭扭根本舞不利索。

李三郎被嚇得不輕,生怕皇帝掉下來摔死,或者被自己的劍插死。可又不敢擅離職守,只能提心弔膽繼續敲鼓。

「唉喲!」

朱厚照終於舞不下去了,一隻腳踩到地上,差點就仰面摔倒。

顧倌人抽空瞧了一眼,嘴角泛出微笑,復又冷著臉繼續舞劍,反正面紗遮住也不怕人看到。

朱厚照走到顧倌人旁邊,仰頭望著她,猶如遇到新鮮玩具的小孩子,急不可待道:「快教教我,你是怎麼在桌上舞劍的!」

「不教!」顧倌人收劍下桌。

朱厚照說道:「教教我唄,我可以出學費,拜你做老師也可以。」

顧倌人終於驚訝道:「我可是青樓女子,你若拜我為師,傳出去會被人鄙視的。」

朱厚照毫不在意地說:「他們鄙視,關我屁事!」

顧倌人說道:「公子若是喜歡看我舞劍,今後來聚賢樓便可,學劍什麼的就不必了。」

「不行,你必須教我!」

朱厚照突然躬身作揖:「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王淵哭笑不得,扭頭扶額,難以直視。

皇帝拜一個娼妓為師,此事若傳出去,比皇帝逛窯子還更扯淡,文官們怕是會集體瘋掉。

顧倌人以為朱厚照是王淵的朋友,看這糊塗模樣也不像當官的,便提醒道:「公子切莫如此。讀書人拜娼妓為師,若鬧得大了,被剝奪功名都有可能!」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我要功名做什麼?我都已經拜師了,快快教我桌上劍舞之術!」

「你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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