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諾斯費拉圖 3

「辛苦大家了。」

聰子向戲劇部的夥伴們揮揮手,從舞台通道向後面的出口走去。

作品已完成了大約九成,很順利。

話劇,光靠綵排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完美,因為綵排缺少表演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即觀眾。

期待觀眾大笑的台詞,有時全無回應。相反,嚴肅的道白卻可能引得觀眾鬨笑,讓人不知所措。觀眾的反應有時會擾亂演出的節奏,有時反而能激發演員的氣勢。這就是話劇有趣的地方。

所以,綵排無法完成的部分只能在演出當天賭一把了。與連續上演幾星期的商業劇團不同,文化節時他們只有兩次演出。這就意味著,他們沒有多少真刀實槍的演練機會,可以說形勢比較嚴峻。

不過,如果這次演出成功的話,就會有再次上演的機會……

聰子走出講堂,走向社團房間所在的那棟樓。校園已經暗下來,帶有少許蔚藍色的天空也迅速變成深藍色。

校園裡已無人影,校舍也只有兩三個窗口亮著燈。

聰子穿著T恤和牛仔褲。舞台上到處都是塵土,只能這種打扮。

她從褲袋裡掏出房間的鑰匙,走進房內。開燈後,從自己的儲物櫃里拿出換洗衣物。

「沖個淋浴吧……」

聰子喃喃自語著,抱著衣服走出房門。那棟樓的旁邊是游泳池,現在當然沒有開放,但是運動部的成員常在練習後使用那裡的浴室。

浴室是重新翻修的組裝式建築,整潔乾淨。現在裡面一片漆黑,似乎沒人在。聰子打開燈。

她走進更衣室,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滿是汗水的T恤脫掉——流汗的感覺很舒暢,可是在綵排結束後,黏糊糊的感覺很不舒服。

所謂表演,一半是體力勞動。

她脫光衣服,把眼鏡放在衣服上,小心翼翼地光腳踏在冰冷的地磚上。浴室很好,但並非總是打掃得很仔細,地面上多少有些討厭的灰塵。

聰子急忙擰開龍頭。冰冷的水傾注而下,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水流沖刷著地面,聰子不顧一切地衝進水幕之中。

在水中淋了一會兒後,那份寒冷反而激發出體內的暖意。聰子舒了一口氣。

反正回家還要洗澡,不需要洗得太仔細,她用手輕輕揉搓肌膚,把皮膚表面的汗水衝掉。

「就這樣吧。」

她嘟囔著關上龍頭。水聲突然消失,寂靜籠罩著四周,她覺得水珠從自己身上滴落的聲音出奇地響亮。

要趕快擦乾身體……

她拉開浴室的帘子。眼睛進水了,視線很模糊,但她大致知道衣服和毛巾的位置。她伸手一摸——卻什麼也沒摸到。

聰子揉揉眼睛,再看一遍。

衣服不見了!剛才明明是放在這兒的……

聰子慌忙環視更衣室。她雖然近視,但更衣室不大,她一眼便看清哪裡都沒有自己的衣服。

「奇怪……」

聰子束手無策地喃喃自語。

「找東西嗎?」

門開處,關谷站在那裡。

聰子慌忙沖回淋浴間,拉起塑料浴簾。

「是你偷了我的衣服!」

「只是暫時保管罷了。」

外面傳來關谷的笑聲。

「把我的衣服擺在那邊,你給我出去!」

聰子大喊。

「怕什麼?我又不是外人。」

「滾——那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別嘴硬了。我知道最近你忙,所以沒敢打攪,不過差不多已完成了吧。待會兒陪陪我嘛。」

「不要!」

「好無情啊。我已經戴上歌劇院幽靈的面具和你合作了。你跟我合作,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關谷的聲音向塑料浴簾逼近。

「不要過來!」

「那我把衣服帶回家,怎麼樣?」

關谷的聲音愉快無比。

「你要我怎樣?」

「只要陪我一下就行了——我又沒強迫你和我上床。」

不能相信這傢伙,聰子想。可是,如果拒絕的話,他可能真會把衣服帶走。他會滿不在乎地做出那種事。

總之,現在必須先把衣服拿回來,其他的事之後再想好了。

「好吧。」聰子說,「我和你一起走。所以,衣服還我。我不能光著身子走出去吧!」

「好吧。你終於開始明白事理了。」

外面傳來關谷把衣服拋在桌上的聲音。

「你出去。」

「知道了。你快點兒。」

關谷的腳步聲離去,門開了,又關上。

聰子隔著浴簾豎耳傾聽——他大概出去了吧?她輕輕把浴簾拉開一條縫隙窺望,好像是走了。

聰子急忙拉開浴簾,向衣服奔過去,她拿起毛巾,迅速擦乾身體。

這時門打開,關谷衝進來。

「你幹什麼?」

他把聰子撲倒在地上,整個人壓上來。

「想逃?沒那麼容易——你跑不了了。」

關谷巧妙地躲開聰子的手,並鉗制住。聰子拚命掙扎。

「死心吧……你明明喜歡我的……」

關谷低聲輕笑。

就在這時,有個重物撲向關谷的脖頸。同時,他感到一陣劇痛竄過肩膀。

「什麼東西!這傢伙……」

關谷一躍而起。福爾摩斯輕巧地落在地上,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

「混蛋……」

關谷伸手摸摸脖子,手指沾到血。「是那刑警養的貓吧……畜生!」

他向前一步想用腳踹它。可是,福爾摩斯比他快得多。它往桌面一跳,接著跳到房間的屏風上,冷冷地俯視關谷。

「哼!老子記住你了!」

關谷凶相畢露,他朝趁機穿好衣服的聰子瞟了一眼,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下次找個沒幹擾的地方我們再繼續!」然後就飛快跑走了。

聰子無力地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不知何時落到地面的福爾摩斯,嘴裡銜著她掉在地上的眼鏡走過來。

「謝謝……」

聰子用毛巾擦擦鏡片後戴上,她輕輕拍拍福爾摩斯的頭。「是你救了我。你是從哪兒來的?」

福爾摩斯走向門邊,回過頭來,短短叫了一聲,彷彿在招呼聰子跟它走。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

聰子站起來,整好衣服,走出浴室。

外面全黑了。她模糊地看到有人從社團那棟樓走過來。

「你在那兒呀!」

「晴美小姐……你找我有事?」

「是呀。哎呀,你的頭髮濕了。」

晴美走近聰子,驚訝地說。

「我去沖了個澡。」

「哦,是嗎?剛才我在校門那裡遇到幾個學生,恰好是戲劇部的人。他們告訴了我房間地點就走了。我去那裡找你,只見東西不見人,所以叫福爾摩斯去找一找……」

聰子望了福爾摩斯一眼,想說什麼,但馬上又改變主意似的問:「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今晚我們要為竹林明的康復舉行慶祝會,想請你一起參加。」

「啊?我可以去嗎?」

聰子雙眼發亮。

「當然啦。我們一起走吧。」

「好!我去房間拿一下東西。」

聰子跑開了,晴美目送她。「福爾摩斯,她的呼吸似乎有點兒凌亂。發生什麼事了?」

福爾摩斯只是沉默地往前走去。

「乾杯!」

晴美說。

盛香檳的玻璃杯叮的一聲碰在一起。

「感謝大家。」

竹林明鞠躬致意。

圍桌而坐的是竹林明、聰子、晴美、石津和片山五個人。對,桌子底下,還有偷偷溜進來的福爾摩斯和Nuit。

這家酒店裡的餐廳很上檔次。雖然是片山自掏腰包請客,不過由於是自助餐,點再多也不需要額外的費用。

「別客氣,隨便吃。」

所以,片山當然可以這樣說。

「你這麼快就能出院,真是太好了。」

聰子說。

「傷口好像不深,外表看起來很嚴重,其實並無大礙。」

竹林明輕鬆地說。

「好像在說別人似的……以後要多小心啊。」

聰子瞪她一眼。

「是——那我也開吃了。」

「去拿食物吧。」

晴美站起來。「阿明,我幫你拿好嗎?」

「不,不要緊。而且,讓你知道我的『食量』就太丟人了。」

她笑道。

「不用擔心這個。」

片山指向擺滿菜肴的長桌。

那裡,笑容滿面的石津早已在挑戰如何把大量食物擺在一隻盤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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