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忠四面一望,發現Grace床頭柜上有一個藥瓶,還有一杯水。他拿起藥瓶看了看,有藥名,但他不認識,只看見oablet(每次一粒)的字樣,但瓶子是空的。
他慌了,她吃安眠藥自殺?為什麼?難道今天是她丈夫的忌日,她要追隨他而去?
他提高聲音叫道:「Grace!Grace!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她還是沒回答。
他不敢遲疑,摸出手機就撥了911。
等到電話接通了,他才想起自己連「吃安眠藥自殺」都不會說,到美國來後就沒摸過詞典,更沒背過單詞,以前記的那些托福GRE單詞,都快忘光了。
最後他結結巴巴說了個sleeping medie(安眠藥),又說不能wake her up(叫不醒她),人家就懂了,問他要地址。他本來一直都只知道開車怎麼走,但不知道地址寫出來是什麼樣的,幸好前段時間他因為給雲珠寄鞋特意向Grace要了個地址,才算有點印象,這時可派上了用場,一口氣背給了對方。
對方說救援人員馬上就到,叫他不要放下電話,先把藥瓶上的藥名報上來,然後叫去看看他的partner(伴侶)有沒有嘔吐。
他看了一下,Grace嘴邊和枕頭邊都乾乾淨淨的,便回覆說沒有嘔吐。
對方又叫他open your partner''s mouth(打開你伴侶的嘴)看看口腔里有沒有嘔吐物,因為嘔吐物會堵塞氣管造成窒息。
他只好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用兩手去掰她的嘴。
嘴沒掰開,倒把她的眼睛掰開了,他嚇得放開手,莫非是傳說中的詐屍?
她迷茫了一會,嘶啞地問:「阿忠,是你嗎?」
「你——你——」
「你活著還是死了?」
這是他想問的話,卻被她問了出來,益發令他相信她是吃了過量安眠藥。
但她緩緩地說:「啊,原來是場夢,嚇死我了。」
「你——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呀,就是做了個噩夢。」
「我以為你——吃了安眠藥呢——」
「我是吃了安眠藥呀。」
「為什麼?」
「睡不著么。」
「我以為你——」
「以為我什麼?」
「以為你——自殺——我已經打了911。」
她無力地一笑:「真的?打911了?你是該打的時候不打,不該打的時候亂打,怎麼這次不自己搞定了?」
「這——怎麼自己搞定?」
「做個人工呼吸嘛——」
「我——不會——」
「你都沒查一下我有沒有呼吸吧?」
「我叫你——你不應——」
「那也得先看看我的脈搏和呼吸啊。」
「對不起,我不懂這些。」他尷尬地說,「那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別來了吧。」
「來都來了。」
他果然聽到門外有聲音,然後就聽見有人在按門鈴。
他緊張地問:「他們來了,怎麼辦?」
她從床上下來,披上浴袍:「我去對他們講清楚。」
「你——能下去嗎?」
「沒問題。」
「要付錢嗎?」
「我有醫療保險。」
他搶在她前面下了樓,打開門,看見幾個穿制服的人站在門前,看上去不像救護人員,倒像是警察,他愈加忐忑不安,難道接電話的人知道他搞錯了?
Grace用英語向來人解釋,說是她roommate(室友)誤會了,她只是吃了兩片安眠藥幫助睡眠。
但那幾個人一定要進來,還要上樓,四處看過之後,拿了張表格出來,讓Grace填寫。
他非常過意不去,一直跟在旁邊說「I''m sorry(對不起)」。
折騰了一陣,救護車終於離去。
他對她抱歉說:「對不起,我太——老土了。」
她疲倦地笑了一下:「你今天最少說了100個對不起了。」
他脫口而出:「是嗎?那對不起了。」
她叫道:「101個了!再說我就要——揍你了。」
「你揍我吧,給你——添這麼多麻煩。」
她一邊退著上樓,一邊看著跟在後邊的他:「你沒有給我添麻煩,我已經被你感動得要死了,你再多說一個『對不起』,我就要——倒在你懷裡了——」
他尷尬地笑著,不知道她倒下來的話,他接不接得住。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說:「終於不再說對不起了。哼哼,看來你最怕的是我倒在你懷裡。」
上樓之後,她站在卧室門邊說:「現在我要睡一會了,藥效還沒過,我已經撐不住了。你——現在幹嘛?」
「我?回學校去吧。」
「現在?」
「怎麼了?」
「霧散了嗎?」
「應該散了吧?」
「我們這塊的霧散了,但ghost valley(鬼谷)那塊不見得散了——」
「沒事,我早上就從那裡開過——兩次了,現在的霧肯定沒早上那麼濃——」
「你不怕我——長睡不醒了?」
他一驚:「會——會嗎?」
「我怎麼知道啊?我吃了安眠藥的——」
「你不是說——只吃了兩片嗎?」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騙你的?」
他急了:「你——你可別騙我,這不是小事情——」
她揮揮手:「跟你開玩笑的,你要去學校也等到霧散了再去,聽話。」
她說完就進了卧室,躺上床去。
他愣了片刻,決定不去學校,就呆家裡,怕她萬一有什麼不測。已經中午了,又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有點餓,但他怕下樓去吃東西的時候,她發生什麼意外,決定就守在她卧室外面,有什麼緊急情況就衝進去救她。
他幫她把卧室門關上,在她卧室外的地上坐下,過了一會,他的睡意也上來了,就和衣躺在門外地毯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下午的時候,他被她叫醒了:「喂,你怎麼在地上睡啊?」
他揉揉眼睛:「啊?我睡著了嗎?」
「呵呵,你今天真的呆掉了。你沒吃安眠藥吧?」
「沒有。」
「那你幹嘛在這裡睡?」
「我?我本來沒想睡的,哪知道——」
「去你床上睡吧,在地上睡當心感冒。」
「你——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哦,那我就去床上睡了。」他回到自己卧室,倒床上就又睡過去了。
晚上是她把他叫醒的,她系著做飯的圍裙,站在他床邊。
他伸個懶腰,驚嘆道:「哇,天都黑了?我這一覺也睡得太長了。」
「冬天,黑得早。飯做好了,下去吃飯吧。」
「你今天——身體不好,還做飯?」
「我不做誰做呢?你又不會做。」
「我會煮麵條。」
「麵條有什麼好吃的?」她指指牆上的掛曆,「每天劃掉一個日子?是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你女朋友來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哪裡呀,劃著玩。」
她突然說:「我想搬到別處去住。」
「為什麼?」
「你們兩個太——恩愛了,我怕我看了會受不了。」
「為什麼?」
「因為那會顯得我一個人——太孤獨啊。」
「為什麼?」
她一笑:「你又呆掉了,上午老說對不起,現在就光說為什麼。」
他認真地說:「如果要搬,也應該是我——搬走,怎麼能讓你——搬?這是你的房子——」
「這不是我的房子,我也是租的。」
「真的?」
「嗯。」
「這樣的房子也能租?不是只有公寓才能租嗎?」
「誰說的?不管什麼房子,只要有人出租,只要有人付錢,就能租。美國很多人都有幾套房子,冬天住南方,夏天住北方,還有的專門買了房子出租。不過我這房子是一對老夫婦的,他們老了,住這裡不方便,就搬到養老院去了。現在房屋市場很糟糕,賣不出好價錢來,就沒賣,留著出租。」
「原來是這樣。」
「所以我搬走沒問題的,你可以把租約從我手裡接過去。」
「租金一定很貴吧?」
「也不算太貴,如果你租個三卧室的公寓房,可能比這便宜不了多少。」
他黯然地問:「你——想搬哪兒去?」
「搬到非洲去。」
「你——拿到遺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