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片岡令子悄悄推開工作室的門,輕聲呼喚。
丈夫說過工作時不要打擾他,而令子也一直很體諒他。可是,現在不是顧慮這個的時候。
「有事嗎?」丈夫抬起頭。看到他溫和的臉,令子鬆了口氣。最近,丈夫心情很差,時常悶悶不樂。
「昨晚睡了嗎?」
「睡了兩三個鐘頭。」
「這樣會搞壞身體的。請他們延長一點兒時間好不好?」
「沒關係。手頭這些工作一趕完,我就輕鬆了。」
「你每次都這麼說。」
令子的手放在他的肩上,片岡義太郎把手疊在妻子的小手上,微笑地看著她:「不要擔心。」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
「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
「我像是說謊的人嗎?」義太郎笑了。
「晴美打電話給你,說了些什麼?」
「嗯……她說老家那邊發生了很多事,很麻煩的,」義太郎說,「不過與我無關,不必擔心。」
令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說:
「我去泡咖啡,喝不喝?」
「好的,再過五分鐘我就去。」
「好。」
令子正要離開房間,義太郎叫住她:「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令子回過頭。
「記得多放咖啡粉。」
「真是的。」令子撲哧一笑。
她把水壺放在煤氣灶上,獃獃地等待水燒開,她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不安情緒,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令子今年二十五歲,三年前跟義太郎結婚,兩年後生下女兒美沙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令子體質虛弱,看起來不太健康,其實她沒什麼病,只是很容易疲倦。幾年前她從九州獨自來到東京謀生,在朋友介紹下,為一名插畫家跑外勤,並以此為契機認識了片岡義太郎。
從墜入情網到提交結婚申請之前這一段時間一直非常平靜穩定,後來聽義太郎提起複雜的身世,著實讓令子大吃一驚。不過,在她心目中,義太郎是個意志堅定、誠實有為的青年。暫時不能讓她入籍,以及義太郎斷絕親友來往的事,令子全都接受了,並且答應和他在一起。
孩子出生後,戶籍的事需要解決。令子一直假裝對這件大事視而不見,而這些日子……
「水開了。」義太郎的聲音把令子喚回現實。
「啊,對不起。」令子急忙開始泡咖啡。
義太郎在餐桌旁坐下,拿出一支煙銜在嘴裡,但沒有點火。
「抽一支吧。」令子說。
「還是不抽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戒煙的。」義太郎把尚未吸過的香煙丟進煙灰缸里。
「你怕晴美不高興?」
「她有什麼好怕的。」義太郎笑道。
令子倒了一杯咖啡,擺在丈夫面前。
「美沙子呢?」
「還在睡午覺。」「孩子已經開始學走路了,長得真快。」
令子躊躇一下才說:「聽說秀二郎被人殺了。」
「我知道。」
「晴美給你打電話,就是說這個?」
「嗯。」
「他是你的弟弟呀。」
「我沒有家人!」義太郎說,接著又輕聲笑了笑,「其實也不能這樣說。」
「你打算沉默下去?」
「反正他們會找上門來。」
「誰?」令子害怕地瞪大眼睛。
「我父親、警察等等……因為是謀殺案,沒辦法。」
「好可怕!」
「沒事。聽晴美說,有一個負責辦案的刑警非常通情達理,很同情我們的遭遇。他跟我同名,而他妹妹也叫晴美。」
「太巧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義太郎伸伸懶腰。
門鈴響了。令子站起來開門。
「是倉持先生。」
「啊,好想他呀!」義太郎急忙走到玄關,「倉持先生,我聽晴美說你來了東京,正在想您會不會順路來看看我們呢。來,請進。」
倉持醫生的臉上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
「你看起來很不錯嘛,陪我出去一下可以嗎?」
「好。」義太郎點點頭。回頭對屋裡的令子交代一聲:「令子,我出去一下。」
義太郎一家居住的小區離市中心相當近。雖然通勤很方便,但是兒童遊樂場所十分有限,附近只有一個兒童公園而已。
這個微縮公園面積只有兩間教室那麼大,長方形的區域四周圍著低矮的鐵絲網,裡面有沙坑、鞦韆、單杠和滑梯等。雖然住宅區內的孩子不多,但由於沒有其他遊樂場所,所以這裡經常十分擁擠。
「城市的孩子真可憐。」倉持有感而發。
「倉持先生,您今天來有什麼事?」
「你聽說秀二郎的事了吧?」
「是的。聽說他生活很不檢點。」
「他是那種典型的紈絝子弟。」倉持對於死去的人也毫不客氣。
「父親一定很失望吧。」
「沒錯,」倉持坐在鞦韆旁邊低矮的護欄上,「現在他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了。」
「可是我已經……」
「你這麼想,你父親卻不這麼想啊。」
「我才不管他呢。」義太郎恨恨地說。
「山波家那邊也是。千造一死,只剩下晴美了。他們兩個老頭子真可憐,可惜我無能為力啊。」
「他們現在覺悟了吧?」
「對了,這次的謀殺案,繼公三郎、千造之後,秀二郎也死了——我看這絕不是巧合。」
「當然不是。」
「這麼一來,警方當然也把注意力轉移到你們身上了。」
義太郎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別嚇我了。您是說,警方認為我和晴美有嫌疑?」
「警方的推理很簡單。他們要找的是可以因被害人的死亡而獲得利益的人。」
「話雖如此……可是,秀二郎那傢伙肯定會有不少仇人吧。」
「當然警方不會逮捕你們,」倉持點點頭,「問題在於,你們的生活從此要不得安寧了。」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遲早要有個了斷……」
「還有,鄉下那幫傢伙也有問題。」
「怎麼回事?」
「自從公三郎和千造的事情發生以後,鎮里處於一觸即發的危機狀態。」
「他們還沒有吸取教訓嗎?真是的!」義太郎搖搖頭。
「你必須回去一趟。知道嗎?」
義太郎望著鞦韆上的孩子們,然後抬頭看著倉持說:「我知道。唉,十二年了……」
「這麼多年了,鎮里一點兒也沒變,真令人失望。」倉持苦笑著說。
「您好。」義太郎向一名領著孩子的主婦打招呼。那名婦人領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兒,自己還懷著身孕,看樣子也有七八個月了。
「哎呀,片岡先生,我以為你們全家外出了呢。」
「沒有。最近我都沒時間休假。」
「你太太去買東西了?」
「她應該在家呀。」
「剛才我拿傳閱板到你家去,叫門沒人回應,於是我就把傳閱板掛在你家門上了。」
「是嗎?也許她在打瞌睡吧。」
婦人疑惑地說:「是嗎?可是從外面看,家裡所有窗帘都拉上了。」
「窗帘全都拉上了?」義太郎與倉持面面相覷。
「快回去看看吧。」倉持說。
二人快步走回義太郎所住的那棟樓,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梯。
「她不可能外出的呀!」義太郎擔心地說。
「先進去再說。」
義太郎拚命擰門把手。
「鎖住了!令子!令子!」
義太郎連續按著門鈴,可以聽到屋裡傳出門鈴聲,但無人應門。
「你沒帶鑰匙嗎?」
「我沒想到會進不去呀!令子去哪兒了?」
倉持突然匍匐在走廊上,義太郎見狀大吃一驚。
「您在幹什麼?」
「門底下的縫隙塞住了!」倉持站起來說。
「怎麼回事?」
「門下原本有一道一厘米左右的縫隙,可以看見屋裡的情形。現在完全塞住了,好像用膠帶貼上了,」倉持臉色蒼白,「趕快從隔壁家的陽台過去!」
「難道是煤氣……」
「不知道!趕快去啊!」
義太郎用力猛拍隔壁家的大門:「對不起,我是片岡!」
隔壁家的主婦打開門,義太郎說句抱歉,猛地推開她衝進去。倉持也緊跟其後。
兩家的陽台是用一道塗漆的膠合板隔開的,四邊鑲著鐵框,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