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錯誤百出 6

「光會說風涼話,就不能幫我一把嗎?」片山板著臉對根本說。然後,他又扶起那位少女:「你沒事吧?」

「嗯……」少女站起身,但似乎還未從打擊中恢複過來。

根本驚訝地問:「怎麼了?是不是這傢伙對你意圖不軌?」

片山大怒:「別胡說!她好像認識片岡秀二郎!」然後,他又轉向少女,確認道:「對不對?」

少女點點頭,問道:「他……真的被殺了?」

「很遺憾,是真的,」根本回答,「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少女猶豫了片刻,似乎在選擇合適的字眼,但隨後她立刻清楚地回答:「我是他的女朋友。」

「哦。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所久子。」

根本想了想,說道:「那麼,我們也想問你幾個問題。請先進屋吧,等你冷靜下來之後再說。」接著,根本又問片山:「你的搭檔呢?」

「你說福爾摩斯?它來了呀。咦?」片山東張西望,「奇怪,剛才明明坐在門口的。」

「福爾摩斯真是精明能幹,和以前一樣,」根本笑道,「說你是它的搭檔還差不多。」

「你就別笑話我了!對了,課長為什麼要福爾摩斯來?」

「你看看就知道了,」根本使勁拉開那道厚重的鋼門,「我也剛來不久,一看現場嚇了我一跳。」

「到底怎麼回事?」

「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進來自己看吧。」

片山踏進屋內,狹窄的公寓玄關擺滿了鞋子。進去就是客廳和廚房相連的狹長形房間。也許因為只有片岡秀二郎一個人住,廚房裡沒有什麼像樣的廚具,除了煤氣爐、烤箱和烤麵包機之外,找不到擺放餐具的櫥櫃,只有一張餐桌,上面擺著咖啡機和麵包盒。客廳這邊倒是擺著沙發、音響和裝飾架,但是房間雜亂無序,看來主人是個散漫邋遢的人。牆壁上還掛著裸女的海報。

「亂死了!」片山衝口而出。

「他曾經讓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幫他重新裝修房間。」後面傳來那個少女的聲音。

片山回過頭去:「嗯,田所……」

「久子。」

「對,田所久子小姐,有關裝修房子的事是最近談起的嗎?」

「是的,就是不久之前。我思考了很久,今天特意把圖紙拿來給他看,誰知……」少女說著又開始啜泣。片山平生最怕女人哭,他趕快把視線投向屋子其他地方。

屋裡有一條短短的走廊通向右側,走廊的正面和左邊各有一道門。

「根本先生,殺人現場在哪兒?」

「在卧室。正面那道門就是。」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後面,打開走廊盡頭的門。

「我來遲了!」片山一進門就喊。在裡面忙活的幾個男人一起回頭看向他。

「你來啦!」栗原愉快地跟他打招呼,「貓也來了?哎呀,歡迎歡迎!」

「課長,到底……」話沒說完,片山驚得瞪大雙眼。

「小心腳下,地上全濕了!」

其實,這是一間普通的卧室。西洋式的房間,地上鋪著地毯,有一張雙人床,此外還有一個衣櫥和一面鏡子,總體說毫無情趣可言。不過,它跟一般卧室有兩個最大的不同。

一是雙人床上躺著一具男屍,即死去的片岡秀二郎。他身穿睡衣,露出胸脯,乍看之下沒有外傷。不過,這裡是命案現場,有屍體不足為奇,奇異的在於第二個不同點——卧室被水淹沒了。

是真正地被水淹沒,絕不是灑了一點兒水那麼簡單。當然水位並沒有淹到胸膛那麼高,然而地毯全都吸滿了水,腳一踩上去就吱吱地滲出水來。仔細一瞧,床上和片岡秀二郎的屍體也是濕漉漉的,濕透的睡衣緊貼在身上,頭髮像是塗了太多髮蠟似的貼在頭皮上。

「怎麼回事?簡直是火災現場嘛!」片山戰戰兢兢地踏進去。

「一點兒都不錯。只是熄滅的是片岡秀二郎的生命之火。」栗原罕見地講出一句有文採的話。他是個工作狂,一遇到棘手案件就格外興奮。不過,與小說中的名偵探大不相同的是,他很少親自解決案件。

「所以,我讓你把你家的貓帶來呀。這種怪案它最拿手了。」栗原笑嘻嘻地說。

至於福爾摩斯,好像知道自己被帶到一個非同尋常的地方,此刻它端坐在卧室門口,小心翼翼地用前爪碰碰濕透的地毯,然後又慌忙縮回去。

「城市的貓真沒用!」片山不由失笑。福爾摩斯有點兒生氣,斜睨他一眼,然後裝出不屑一顧的模樣,舉步走上濕淋淋的地毯。

「死因是什麼?」片山問。栗原聳聳肩,說:「還不知道。南田還沒來呢。」

話音未落,隨著一句「各位久等了」,驗屍官南田慢悠悠地走進來。和往常一樣,他打扮得就像個略有文化的流浪漢。

「我們都快急死了。你幹嗎去了?」栗原抱怨。

「我又不是超人!你以為我會飛啊!」南田反唇相譏,還打了個大哈欠。他走到床邊時,才發覺腳下的水聲。

「怎麼回事?大象在這裡小便了嗎?」他說了個冷笑話。

南田在檢驗屍體時,片山把田所久子的事告訴了栗原。

「好,找她問問。」

「她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

「那又怎樣?難道見到我就會受到更大的刺激嗎?」

「那可說不定,」片山脫口而出,然後又立刻改口,「不,不,我是說……」

「那你就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怕好了。」

栗原毫不在意地走出卧室,片山急忙追上去。

田所久子依然臉色蒼白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失魂落魄地凝望著空中。

「你就是田所久子小姐嗎?」

栗原突然大喊一聲,順手拿過一張椅子放在她前面,一屁股坐下。田所久子被他的氣勢嚇得縮起身子,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是,是的……」

片山不禁冒火。課長就不能溫柔一點兒嗎?

「你是片岡秀二郎的情人,是嗎?」

田所久子咽下一口唾液,更正說:「是戀人。」

「還不是一樣。你們有沒有肉體關係?」

田所久子垂下頭不說話。栗原再問:「有沒有?」

這次,田所久子用細如蚊鳴的聲音說:「有,有過幾次……」

「嗯。那麼,他被人謀殺的事,你有什麼頭緒嗎?」

「沒有。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迷惘地搖搖頭,「他……真的死了嗎?會不會認錯人了……」

「要不要親眼確認一下?如果你肯這樣做,也算幫了我們大忙。」

田所久子遲疑了一瞬,但立刻肯定地回答:「好。」

「那麼,跟我來吧。」

在栗原的催促下,田所久子走向卧室,片山跟在她身後,走著走著她突然踉蹌了一下,片山慌忙上前攙扶。

「沒事吧?」

「不好意思,我沒事。」久子雙頰暈紅。片山好像不小心碰到一隻滾燙的茶壺似的,急忙抽回手。

「進去吧。」栗原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用下巴示意田所久子。

田所久子深吸一口氣,走進卧室,她不顧腳下濕透的地毯,徑直來到床邊。

南田注意到她,讓到一邊,問:「你認識他?」

田所久子目睹屍體的瞬間閉上眼睛,雙手捂臉。

「就是他吧?」栗原問。她沉默地點點頭,哽咽著問:「到底是誰幹的?」

栗原問南田:「找到死因沒有?」

「還不是很清楚。」

「別賣關子了。」

「這個……就目前看來,我想多半是心臟停搏。」

「什麼?心臟停搏?那就不是殺人事件了?」

栗原的語氣中流露出明顯的失望。警察無事可做不正是天下太平的證明嗎?只是有些人偏偏不這麼想。

「我也沒說不是啊。」南田說。這時,福爾摩斯踏著濕地毯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來了。南田一見大喜。「咦,小貓也來了!」

「它的嘴裡銜著什麼?」片山蹲下去,從福爾摩斯嘴裡拿出一張小紙片,「好像是什麼東西的標籤。」

「給我看看,」栗原接過去,笑著說,「這是威士忌酒標籤的一部分。」

「是嗎?我不喝酒,所以不認得。」

「刑警必須是萬事通。你也多少喝點兒酒練習一下!」

「不要說廢話了!」南田插嘴說,「你知道小貓為什麼要把這個叼過來嗎?」

「嗯?你是說……」

「假如這個死者本來心臟就不好,又喝得爛醉如泥,再被人沖個冷水澡,會怎麼樣呢?這是高明的謀殺啊!」

「這樣啊!南田,幹得好!」栗原轉眼間精神百倍,「喂,田所……」

「田所久子小姐。」片山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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