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衛星城簡直像荒無人煙的遊樂場。照明燈很亮,設計也夠獨特,可即便如此,仍看不見半個人影。
「這才九點多鐘,」晴美坐在車裡,感到很奇怪,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後說道,「住在這個地方真是好無聊啊。」
「嗯,這邊的店都很早關門,實在對不起。」
「跟你又沒關係,你幹嗎要道歉?——真安靜啊。」
「是啊,這裡晚上的寂靜,簡直比沙漠還凄凉。」
「你知道沙漠是什麼樣子的?」
「鳥取 的沙丘我還是去過的。」石津警官把車開進兩座大樓中間,「好,我們到了。」
車剛停好,晴美就搶先跑下來。副駕駛的椅背放倒之後,坐在後面的福爾摩斯也悄無聲息地溜了出來。
「是在二樓吧?」
「206房間。」
兩人一貓迅速上樓,立即按響了右邊206房間的門鈴。
「沒人……」石津執著地按著門鈴。晴美不經意間瞟了一眼門牌,呀地叫了一聲:
「不是這家!」
「啊?」
「你看,門牌上寫的是『浜井』。」
「不會吧?206不是——」話說到一半,他便醒悟過來:「糟糕,進錯樓了!」
隔著門傳來詢問聲,男人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懷疑色彩:「誰?」
晴美和石津警官慌慌張張跑下了樓。
「真是的,你認真點!」
「對不起,對不起,可能由於剛剛是從後面進去的……啊,對了,沒看到樓號。」
「這些樓的構造幾乎完全相同,弄錯了也情有可原。」晴美仰頭看著林立的樓房。
「先上車吧,下次肯定不會弄錯了。」
確定在建築群中找到了寫著「325」的那棟,石津把車停下。
「就是這裡。」
「看清楚門牌再按門鈴。」
這回是真的找到上野家了。按下門鈴,馬上就有人應道:「來啦。」
「啊,石津警官!」開門的正是原先的巡警林田,「這位是片山警官的妹妹吧?」
「正是。我跟石津警官一起來打擾了,您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了,快請進!」
「順帶著這隻貓也……」
「啊,這就是傳說中那隻叫福爾摩斯的貓吧?我聽絹子提起過。」
「嗯,絹子呢?」石津警官問。
「還沒回來。都兩個多小時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田的臉上蒙上了陰影。晴美只見過他穿警察制服的樣子,這會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毛衣和牛仔褲。
「不會順路去哪兒閑逛了吧?」
「可她說了很快就回來。」
「的確有些蹊蹺。她可能去的地方,你都打電話問了嗎?」
「絹子最近都不怎麼跟人交往,因為之前那個案子……大家也不太跟她搭話。」
「真可憐啊。」
「其實也有一直對她不錯、關照她的,可那樣一來,反而會讓這些好心人也被大家孤立,於是她自己主動避開了。她是個特別堅強的女孩子,看到她就會忍不住同情她。」
「這麼說,絹子沒別的地方可去……」
「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故吧?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嗎?」
「我打電話問過,目前並沒有出現因意外事故受傷的記錄……」
「是嗎?不過還是令人擔心啊。」
「是啊。」林田警官看起來沮喪至極。
晴美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直覺令她想到一種可能性,於是她開口問:「你是不是擔心絹子會自殺?」
石津嚇了一跳,望向晴美。
「是這樣嗎?」
被石津這樣一問,林田猶豫了片刻,終於緩緩地頷首道:「我確實有些擔心。絹子最近有點不對勁……父親去世這件事對她的打擊,似乎到現在才顯露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事情發生後的短時間內,精神高度緊張,所以還撐得住;一旦鬆懈下來……」
「恐怕是這樣。所以整整三天,我都住在這裡。」林田警官說完,又急忙補充了一句,「那個,我們不是那種同居關係。」
「誰都沒往這方面想啊。」
「呃、嗯……慎重起見還是要說明一下。絹子最近好像夜裡總是有夢魘。」
「夢魘?」
「嗯,我想是因為看到案發現場的慘狀,受到刺激,一直忘不了。」
「她做的是什麼夢呢?」晴美問。
「這個,她本人說不記得了,不過一旦睡著就會無意識地叫著『紅貓、紅貓』什麼的。」
「紅貓?」
晴美跟石津對視了一眼。絹子在去往案發現場的路上,肯定看到了被鮮血染紅的琴,所以腦海中才會留下如此強烈的印象。
「所以我很擔心。」林田警官回答,「一旦我出去調查,這屋子裡就沒人了,可是不出去調查也不是辦法。」
「絹子出門的時候帶鑰匙了嗎?」
「沒帶。萬一絹子有個三長兩短……」
「要不就讓晴美留在這兒——」
石津剛說到一半,晴美就瞪著他說:「你是說我沒別的用嗎?」
「哪裡,哪裡,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石津趕緊搖頭否認,「那……還是大家一起出去找絹子吧。」
「好啊,你們幫大忙了!」林田的臉色終於好了一點。
「不過,要說去找,範圍太大……」石津犯愁道。
「大家先在這附近分頭去找吧。」
「也是,那就先去有人工湖的那個公園附近找找看——」
林田話音未落,福爾摩斯突然朝著玄關喵地叫了一聲。晴美聞聲站了起來:「有人在那裡!」
晴美快步走到玄關那裡,打開了門。
「——絹子!」
絹子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晴美一把扶住她,大喊:「快來!石津警官!」
絹子看起來就像流浪了好幾天,頭髮蓬亂,上身只穿著襯衣,扣子被扯掉了,胸口敞開著。裙子上也沾滿了土,側邊的拉鏈開著。
「絹子!你這是怎麼了?」林田緊緊抱住絹子喊道。
然而絹子只是失魂落魄地望著天花板。
「來,快進來。先躺下休息一會兒吧。」林田說著,正要攬住她的肩膀扶她進屋,絹子突然大叫:「不要!」她胡亂地揮舞著雙手,「別碰我!不要!不要啊!」
「振作一點!」林田警官拚命搖晃著絹子的身體,她終於清醒過來,四下看了一眼,突然雙腿一軟,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林田和石津趕緊把床鋪好,安置絹子躺下。
「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田沉默著。絹子的衣服凌亂不堪,襯衫上也沾著泥土,實在無法作其他想法。
「她到底是被誰……」
林田的話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雙唇用力咬緊。晴美和石津對視了一眼,把手搭在林田的肩膀上:「這裡交給我吧,我去給她換衣服。你去端盆水來,用毛巾給她擦擦臉……」
「嗯。」林田一邊答應著,一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幾乎要摔倒。
「你沒事吧?」石津抓住了林田的胳膊。
「嗯……沒事。」林田的臉已經失去血色。
林田一去浴室,石津便走到絹子身邊蹲下來:「看來是被人強暴了,真是太可憐了。」
「這種情況,怎麼辦呢?」
「雖然有點於心不忍,可還是直接去警局比較好。如果報警時沒有保持被侵害的狀態,以後調查取證就麻煩了。」
「可絹子現在還沒恢複精神啊。」
「叫救護車吧,這樣一來,就能快點辦好手續了。」
石津剛說完,就聽到林田的聲音:「請等一下!」
林田面色鐵青,板著臉,氣鼓鼓地站在那裡:「請不要這樣做。」
「林田……」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能忍氣吞聲,可是一旦叫救護車,就會弄出動靜,就會在鄰里四舍中傳開。絹子本來就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對她來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她已經很可憐了,至少……至少先幫她換了衣服再去醫院。」
林田的話里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語氣平靜,單這一點,就讓晴美十分感動。
「對了,石津警官,我們也可以作證吧?林田已經不是警察了,就按他說的那樣辦吧。」
石津警官撓撓頭,一副為難的樣子。晴美這樣懇求他,他打心眼裡想照她說的那樣做,可身為警察,他知道這種強暴案取證有多困難。即使女方控訴被強姦,而且哪怕知道對方是誰,只要男方一口咬定女方是自願的,就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無休無止的抬杠。像現在這樣如實保留被侵犯的痕迹去報案,其實是最為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