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嗎？」看著目瞪口呆的多露西，陳耕問道。
「呃……沒有……」
陳耕聳聳肩：「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多露西沒有說話，她心裡忽然有些同情英特爾：當初Boss向你們伸出橄欖枝的時候你們一個個裝X，現在好了，等著大出血吧。
但不管怎麼說這對自己和加里終歸是一件好事，自己夫妻兩人可是公司的股東，公司有好處，就意味著自己也得了好處。定了定神，多露西對陳耕說道：「Boss，來參加咱們公司這次招投標大會的東瀛企業，我看他們來意不善吶。」
「哦？」聽多露西這麼說，陳耕有些奇怪：「怎麼說？」
「三菱、索尼、NEC、富士通、日立、東芝這六家東瀛半導體行業的六大支柱企業全都來了，他們對本次招投標當中所有技術含量比較高的項目都表示了興趣，而且價格方面比咱們美國本土企業的價格要低的多，」說到這裡，多露西忍不住感慨道：「Boss，您相信嗎？此前NEC那邊的人和我聯繫過，說不管德州儀器、英特爾等內存供應商的報價是什麼，他們都比競爭對手低20%……上帝啊，東瀛人都瘋了嗎？」
「不是東瀛人瘋了，」陳耕說道：「這要歸功於東瀛政府的深謀遠慮。」
「嗯？」多露西有些不明白：「Boss，這話怎麼說？」
「70年代的時候，東瀛半導體產業遭遇了兩個重大事件的衝擊：一個是在美國的政治壓力下，東瀛政府在1974年被迫放寬了計算機和電子元件的進口限制，放開進口限制之後，因為在技術層面有著碾壓性的優勢，IBM在東瀛如入無人之地，可以說是橫掃，只用了一年時間就佔領了東瀛計算機市場40%的份額；
第二個其實也與IBM有關，起因是IBM內部的一個叫『Future System計畫』的文件被意外曝光了，在這份文件中IBM雄心勃勃的計畫要在1980年之前開發出1M的DRAM內存晶元，用於下一代電腦……」
說到這裡，陳耕也忍不住搖頭：「IBM就是IBM，多露西，你知道嗎，要知道，當時東瀛企業在內存製造能力方面還停留在1K的技術層面，這之間的差距不是十倍，也不是一百倍，而是1024倍！」
「上帝啊，」多露西忍不住驚呼：「東瀛人一定被刺激的不輕吧？」
看日立、NEC、富士通、索尼等企業在半導體市場上的表現，就知道東瀛政府被刺激壞了。
「是的，」陳耕點點頭：「東瀛人和東瀛政府被自己與美國在半導體技術之間的巨大差距給深深的刺激了，為了應對衝擊，並且在半導體領域趕上來，1976年3月，東瀛通產省、自民黨、大藏省經過多次協商，啟動了『DRAM製法革新』國家項目。
這個項目以通產省提出的『下世代電子計算機用超LSI研究開發計畫』為中心，以富士通、日立、三菱、NEC、東芝五大公司為骨幹，聯合東瀛工業技術研究院電子綜合研究所和計算機綜合研究所，設立了東瀛的國家性科研機構：『VLSI技術研究所』。
整個項目，由東瀛政府出資320億日元，日立、NEC、富士通、三菱、東芝五大企業聯合籌資400億日元，總計投入720億日元……摺合成美元大概是2.36個億……為基金，進行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的共同組合技術創新行動……」
說到這裡，陳耕忍不住再次搖頭：「多露西，你要知道，這可是1976年的2.36個億啊，東瀛政府的魄力……」
這個金額有多大？
作為比較，當年華夏的外匯儲備總量只有1.8億美金，也就是說，為了發展半導體項目，東瀛政府拿出了比華夏政府當年外匯儲備總額還要多的資金！
至1980年，為期四年的「VLSI」項目順利完成，靠著政府和產業界大規模的投入，東瀛一步步抹平了在半導體領域和美國的技術差距，可以說，東瀛的半導體行業是日本產業界以及政府生生拿錢砸出來的，就問你怕不怕？
多露西也陷入了沉默。
她對戰略層面的東西不是很懂，但她清楚的看到了東瀛半導體企業對美國半導體企業的衝擊，原本還盈利的英特爾DRAM項目現在成了英特爾家最大的賠錢貨，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多露西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才是個開始，今年上半年，東瀛在半導體行業對美國的出口額已經高達10億美元，預計全年的出口總額有望突破22億美元，而1979年東瀛對美國出口的半導體產品的價值是多少呢？
只有4400萬美元。
東瀛對美出口額的增加，對美國本土的半導體企業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再加上由於石油危機的影響造成美國的經濟陷入停滯，企業主導的半導體領域投資逐漸減少，導致美國的半導體行業在技術、工藝以及良品率方面被東瀛全面超越。
落後就要挨打，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美國的半導體行業的落後，直接導致了一系列的巨變，比如莫斯泰克被收購，若干年後的處理區巨頭英特爾在DRAM內存領域出現巨額虧損，最終不得不宣布退出DRAM領域。
行業老大德州儀器也沒好到哪裡去，老大的位子被富士通給「謀朝篡位」了，到1989年的時候，東瀛晶元在全球的市場佔有率已經達到53%，而美國僅剩37%——在這裡需要多說一句的是，日美「廣場協議」的簽訂也起到了巨大的推波助瀾的作用，畢竟日元更加值錢了嘛。
多露西聽的心潮澎湃，忍不住對陳耕說道：「Boss，看看東瀛政府，再看看華夏政府，我忽然認為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加強政府的集權也不是壞事，看看東瀛政府，他們就很高明，非常的有戰略眼光。」
陳耕笑著搖搖頭，卻沒說什麼。
東瀛政府高明？其實美國政府才是真正的高明！
如果說東瀛政府是個出色的戰術指揮官，那麼美國政府、起碼這兩屆的里根政府就是卓越的戰略家，我們不說里根政府做了些什麼，只要後退三十年，看看這兩個國家的半導體和信息產業的情況就好了：東瀛還有半導體和信息產業可言嗎？
可以這麼說，別看現在東瀛在半導體行業蹦躂的挺歡實，可實際上一切都在美國政府的掌握之中，東瀛政府的「我覺得我們很厲害」其實只是一種錯覺，美國政府允許你覺得自己很厲害，你才能覺得自己很厲害，美國政府收收套在東瀛政府脖子上的「狗繩」，東瀛立馬就陷入了長達二三十年的滯漲，真當吸納了全世界的精英的美國政府是白給的啊？
多露西對陳耕算是徹底服氣了：Boss就是Boss，不管說起什麼都是頭頭是道、如數家珍，這是多深的積累？真是……不服不行。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多露西才想起來自己想要和陳耕討論的事：「那……Boss，在接下來的採購當中，咱們要不要適當的照顧一下咱們在美國的合作夥伴？」
「不用！」
陳耕毫不猶豫的否決了多露西的這個想法：「咱們是做企業的，不是做慈善的，誰提供的配件質量更好、價格更低，咱們就用誰的，情懷什麼能當飯吃么？比如英特爾，咱們這麼照顧他們，明知道NEC的內存更好也分了一部分採購量給英特爾，可英特爾是怎麼回報咱們的支持的？咱們這麼幫他們，他們感謝我們了嗎？」
陳耕心裡明白應該是有人求到了多露西的頭上，所以多露西才會有這麼一說，而作為一個女人，多露西看著自己的美國同行們的情況也確實有幫他們一把的想法，但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甚至陳耕巴不得他們死幾家……到時候自己說不定還能當個二手販子，直接打包將某個晶元公司打包買下，或者乾脆直接把某個晶圓工廠給包圓了之類的。
多露西也就是怎麼一說，但在陳耕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她立刻放棄了此前的想法，聳聳肩，說道：「好吧，您是Boss，您說了算。」
「對了，招投標活動我就不參加了，」陳耕對多露西說道：「大實話你直接把結果給我一份就好，你只要把英特爾的動向隨時向我彙報就好。」
「……」
多露西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的看向陳耕：這麼重要的活動，您說不參加就不參加了？
「數據研究公司這邊有你在，我很放心，」陳耕笑眯眯的道：「別忘了，你才是數據研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這些可都是你這個首席執行官負責的範圍，也是你的權利。」
這倒是沒錯，確定Boss是在用這種方式尊重自己這個公司首席執行官的權利，多露西很開心，她眨了眨眼：「那您要忙什麼呢？」
「還能忙什麼，」陳耕嘆了口氣：「當然是忙著送給歐洲人的禮物，希望歐洲人會喜歡吧。」
忙送給歐洲人的禮物？
多露西迷茫了：那是什麼東西？能讓Boss忙到連本次招投標大會都沒時間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