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灰燼 2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渾身酸痛不已,好不容易才掙扎著爬起來。在洗漱的時候摸了一下額頭,才發覺自己竟然發燒了。看來昨晚夢中的那個蠍子沒有把我蜇死,我反而被自己給弄倒了。我嘆了一口氣,在為自己多舛的命運感到無奈的同時,也為接下來的觀測感到擔憂。天還是陰著的。

扔掉毛巾,我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摸著鬆軟的棉被,一瞬間的迷離,恍如被帶到了另一個世界。直到敲門聲響起,我才睜開雙眼,再次掙扎著爬起來,打開門,原來是薩杜恩。他敲門是因為眾人已經等了我很久,早餐也因此被推遲到了現在。我連說抱歉,掏出手機,點開屏幕,竟然已經九點多了。昨晚的失眠果然給我帶來了諸多不利的後果。

薩杜恩察覺我神色有恙,接連問了我很多問題,我原本準備隨便說些什麼矇混過關,但無奈滾燙的額頭還是出賣了我。

「這可不行啊,得趕快去醫院!」

這是薩杜恩知道我狀況後說的第一句話。我接連擺手,表示情況還不算太糟糕,喝點熱水休息一下,應該很快就會好的。薩杜恩還想說些什麼,可在我的堅持下,最終他還是暫且同意了我的做法。

等我們來到餐廳後,眾人都已經等在那裡了。我向眾人道了個歉,便趕緊和薩杜恩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我們身前也都放置了餐盤。早餐是煎蛋、烤麵包,還有一些沙拉,再配上一杯咖啡,很簡便的西式早餐。詢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早餐都是維納斯準備的,眾人接連向她道謝。

雖說配置簡單,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樣的早餐都是無可挑剔的。煎蛋可謂煎得恰到好處,隱隱還能看到柔嫩的橙紅色蛋黃在煎好的蛋內流動。與此同時,烤麵包的香氣早已勾起了我的食慾,沙拉的選材也十分講究,除了常見的香蕉、蘋果、獼猴桃之外,還添加了大紅棗、葡萄乾、枸杞、鹽津紅提等適合冬日滋補的輔料。最讓人滿意的便是那一杯醇厚正宗的曼特寧咖啡了,只飲一小口,便渾身舒暢,就連身體的不適也暫時消解了。

吃完早餐後,涅普頓說她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向維納斯要了一些安眠藥,看來昨晚沒有睡好的不止我一個人啊。早餐原本還是有條不紊進行著的,可一切都被薩杜恩這傢伙給毀了,他一不小心把我發燒的事情給說了出去。當時最為緊張的就是維納斯,她直接回房取了一個小型醫藥箱,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根冰冷的玻璃棒便塞到了我的嘴裡。最終體溫計顯示為三十九度。在我看來,還遠沒達到失控的地步。

不過維納斯卻堅持要求我去醫院看看,她甚至已經決定讓朱庇特開車先送我回市內。朱庇特本人也是這種想法,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勸我這樣。不過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雙方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最終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作為一個天文迷,現在有一個這麼好的觀測日食的機會,如果就這麼放棄,恐怕以後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甚至抱憾終身都有可能。在我說出這麼嚴重的話之後,眾人也都沒有再說什麼了,大家都是同樣的人,也理解我的想法。在做出留下來的決定後,維納斯從醫藥箱里取出了一些治療感冒發燒的葯,囑咐我一定要按時按量地服用。我答應下來,她這才稍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吃完早餐,在維納斯那半是關心半是監視的眼神下,我自然絲毫不敢懈怠,嚴格按照藥品服用要求把該吃的葯都一股腦吞了下去。之後,回到房間,躺下休息,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般,我甚至都記不清中間發生了什麼,然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與早上渾身酸疼的感受不同,身體倒沒什麼特殊的感覺,頭還是很沉,尤其是太陽穴的地方,隱隱有些脹痛。身上出了很多汗,應該是剛剛睡覺的時候捂出來的,熱汗和冷汗的混合物。我爬起來,走到盥洗間,打開淋浴用的蓮蓬頭,水滴很快噴洒出來。過了一會兒,熱氣就充滿了整個狹小的玻璃隔間。這裡雖然偏遠,但水電設施倒還完備,這也是令我頗為滿意的地方。

我把水溫調得極高,沒過一會兒,後背甚至都被燙得有些發紅。不過這樣的刺激正是我現在所需要的,剛剛下床後我很快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虛弱,看來這發燒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現在只能熬著,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不要影響接下來的觀測。我要做的也僅僅是在心裡默默祈禱了。

洗完澡後,已經接近下午五點,雖說一直躺在床上,但跳過午餐的我現在腹中已經基本沒什麼能量儲存了。而且這次我也沒有帶零食,雖然平時沒什麼大礙,但現在這種緊急情況,卻讓人有些頭疼。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去廚房看看,那裡說不定有什麼吃的。

一出門,另一件讓人頭疼的事就來了——我不知道廚房在哪兒。不過回頭想一想,不知道也正常,畢竟第一次來這裡。最後我只好憑著印象,往早上吃飯的餐廳走去,廚房應該就在旁邊。

走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我停下細聽,聲音好像來自我右側的白羊座房間。印象中這裡並沒有住人。走近之後,才發現房間里好像有兩個人在爭論著什麼,這裡的隔音效果還算不錯,可見這兩人的音量不小。我敲了敲門,房裡的爭論才停了下來,隨後門被打開,裡面是薩杜恩和墨丘利,難怪剛剛的聲音那麼熟悉。

不過他們兩個平時關係也算不錯,怎麼就吵起來了?我問兩人為何爭論,墨丘利別過臉不願說話,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最終還是薩杜恩向我解釋了一下,兩人竟是為冥王星普魯托吵了起來。

這裡的普魯托自然不是指那位十歲小朋友了,而是原本九大行星之一的冥王星。只不過早在我們這裡的普魯托小朋友出生之前,冥王星這個二十世紀天文史上最重大的發現之一,已然跌落神壇。從一九三〇年湯博靠著超越常人的細心,發現這顆距日極遠、光芒黯淡的行星開始,已然超過半個世紀的時光。在這之前的上一個百年里,人類僅僅發現了海王星。不過這顆人類苦苦尋找的第九大行星並沒有那麼幸運。在那個定會被歷史銘記的日子,國際天文學會通過投票,正式將冥王星「踢出」九大行星之列。不過如此重要的事情,引起的爭議必然不小。

當時,國際天文學會將冥王星踢出行星之列的依據,就是他們最新制定的關於行星的定義。太陽系有很多天體,但必須符合以下三個條件才會被定義為行星:首先,必須在軌道上環繞太陽運轉;其次,有足夠的質量,能以自身的重力克服剛體力,呈現接近球體的形貌;最後,有能力將臨近軌道上的天體清除。冥王星本身的質量和體積都很小,甚至都沒月球大,更為甚者,冥王星的衛星卡戎竟然都有冥王星質量的一半大。再加上太陽系裡發現的一些其他類冥天體,如果冥王星是行星,那麼這些天體也得算作行星。所以最終,冥王星從行星的寶座上跌落,和其他類冥天體一起被稱作矮行星。

「屁!如果矮行星不能算行星,那吉娃娃就不算是狗了?」

這句話我印象很深,之前一直生氣不說話的墨丘利狠狠嘲諷了這麼一句。聽到這句話後,我愣了幾秒鐘,隨後不知道是戳中了什麼笑點,我接連笑了好一下,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我的離奇大笑,還是心疼被自己出賣的吉娃娃,墨丘利大聲咳嗽了幾下,再次向冥王星的不公待遇開起了炮。

那次國際天文學大會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它的投票機制,整個國際天文學會共有一萬多名會員,而參加那次投票的僅有四百多人,其中更僅有兩百多人在那次投票中投了贊成票。這樣一個由「少數人」投票得出來的結果,顯然是很難令人信服的。就像事後很多天文學家說的那樣,既然有八大行星,為什麼不能允許太陽系有十四大行星呢?如果說這是一起偏見引起的慘劇,倒也不無道理。

當然,這種本來就有爭議的事我們也不會討論出什麼結果,墨丘利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也只是抱怨了幾句,並沒有真的生氣。直到兩人怒火平息,我才有時間正視一眼整個房間,與普通房間不同,這裡的房間竟是圓頂的。而且仔細察看的話,房間的正中央有幾個供人仰卧的沙發,四個角落裡分別擺有一台投影儀,投影的方向都集中在這個圓頂。正當我思考的時候,突然,房間黑了,有人剛剛關了燈。隨即整個房間又亮了起來,閃爍的投影儀似乎將我們拉到了另一個世界。

整個圓頂就是一塊巨大的投影幕布,四個角落投射出的畫面恰好構成了一個立體的富有層次感的世界。在薩杜恩的提醒下,我躺倒在沙發上,視野被上方的畫面填滿了。此刻,上方這個小小的穹頂,就是我的世界。

畫面從一張黑色的桌子開始,隨後這張桌子在我們的視線中逐漸變小,直到某一刻,它消失了,整個畫面重歸黑暗。幾秒過後,視野的一角開始變亮,隨後亮處開始擴大,直到畫面中央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環,圓環的中央是黃色的,像是大地的顏色。隨後這個黑色的圓環也開始變小,周圍逐漸出現了綠色,綠色漸漸擴大,直到佔領了視野的大部分。這時我才發現,這個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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