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結束與開始 2

「乾杯!」

片山與雪子把盛著香檳的酒杯輕輕一碰。

「別喝太多哦。」

「這點酒小意思。」

片山將酒杯傾斜,一飲而盡。胸口忽地灼熱起來,眨眼間,他的臉漲得通紅。

「你瞧你那樣子。」

雪子笑著說。

「沒……沒問題的……只要吃點東西就全散了。」

已經十一點了,可酒店最頂層的餐廳依舊十分熱鬧。鋼琴、長笛、大提琴,帶來了半古典旋律的三重奏,在略帶幽暗的燈光下,每張桌子上的紅燭火焰都在微微搖曳,氛圍極佳。

片山可是抱著一個月工資完全泡湯的心理準備來這兒的。不過能與雪子面對面切著牛排,他已經覺得相當值得。

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雪子的美簡直令人窒息。片山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她。這種感覺太過於完美,然而對她來說,我這種人也只不過是這場遊戲中的其中一人而已,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這麼一個沒出息的窮警察,她憑什麼會愛上我……

「你和森崎老師也常來這種場合嗎?」

「偶爾。不過他不怎麼喜歡一本正經的地方——你問這個幹嗎?」

「沒什麼……隨便問問。」

「他都去世了,我們別提他了。」

雪子靜靜地說。

「說得也對……」

片山恍然大悟一般地提醒自己,森崎已經死了。我竟然會去吃一個死人的醋,因為自卑感而自尋煩惱,簡直愚蠢透頂!我不是還活著,而且接下來還能把她抱進懷裡嗎?片山的體內湧出了不可思議的自信。

「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一時的玩伴嗎?」

雪子吃驚地盯著片山:「你問這個幹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只當是一場遊戲,就不提那些膩歪的話了。」

「如果不是呢?」

「我希望你大學畢業之後能和我結婚。」

長笛的旋律中帶著一些憂鬱,演奏出聖母瑪利亞的旋律。兩人聽著音樂入了神。

打破沉默的是雪子。

「肉要冷掉了。」

「對啊。」

兩人各自叉起一塊牛排送入嘴中,對視著咀嚼起來。看著對方的嘴巴塞滿肉塊鼓動著的樣子,兩人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肉真好吃。」

「是呀。」

「你要好好嘗嘗這滋味呢,這可不是隔三岔五能吃到的。」

「為什麼?」

「就你那麼點薪水,肯定不能經常出來吃。」雪子又微笑著加了一句,「還是說讓我也出去工作呢?」

「糟了!」

片山摸了摸西服的內袋,頓時臉色發青。

「怎麼了?」

「錢包沒帶。」

「你剛才不是付了計程車費嗎?」

「零錢包還在,不過票夾就……對了!今天早晨我回了一趟公寓,還換了身衣服……」

片山一下子從微醺中清醒了。

「沒關係。餐費我能付。」

「對不起。」片山徹底消沉了,「那我們的婚約會不會作廢?」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雪子笑了。

用雪子的錢付了賬,來到大廳,片山看了一眼手錶說:

「十二點——不過,要是明天早晨我還是身無分文,就別想從這兒出去了。我先回一趟公寓,把票夾取回來。」

「早點回來哦。」

「好,很近的。三四十分鐘就好……對不起,你能先回房間嗎?」

「好啊。你不快點回來的話,我就一個人先睡了。」

雪子打趣地說道。

「我用飛的!」

片山嘴上說著,急忙穿過大廳,跳進了停在門口的一輛計程車,門童被驚得目瞪口呆。

雪子手持房間鑰匙,往電梯方向走去。

「結婚嗎……」

來得過於突然,對她來講還很不現實,可雪子卻奇妙地心跳不停,就像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那樣。就要與他共度第一晚,這讓雪子興奮不已。

我也喜歡上他了——雪子想。

雪子走進電梯,就在不遠處的雜誌架旁,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當標示電梯層數的指示燈停在了「10」的位置後,那個男人緩緩地朝電梯走去。

雪子打開門鎖,進了房間。這是間套房,還帶了一套小沙發。她來到窗戶邊,欣賞了一會兒新宿的夜景,又拉上窗帘。她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做些什麼。她想,還是先做好準備,等片山回來之後,就能立即上床。

她脫下套裝,掛上衣架,進入浴室,一邊放熱水一邊脫下衣服。她不經意望見鏡子中的自己,還擺了幾個姿勢。

她不禁又露出了笑容,心情很是愉悅,就像一個小孩子明天就要迎來暑假一樣。雪子蹦跳著進了熱騰騰的淋浴房。

管理員小峰從沙發上坐起來,感覺仍有點頭疼,忍不住叫出了聲。可惡,我現在真是老了不中用。前陣子的時候,我喝這麼一點酒,和沒喝沒什麼兩樣,腳底下穩得很。可現在呢?我連啥時候回到這房間都不記得了。

一看時鐘,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十五分了。什麼嘛,乾脆繼續睡覺好了。不過躺沙發上睡覺,第二天就會渾身疼……

「還是先撒泡尿回來再睡唄……」

小峰一邊抱怨著頭疼,一邊搖搖晃晃地準備走出去,可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窗口上。那是什麼玩意?

窗口的櫃檯上放著一個閃著金光的物件。靠近一看,原來是個雪茄盒。

「嘿,這玩意看上去很值錢嘛。」

小峰把它取到手中,細細端詳。雪茄盒——雪茄盒,好像在哪兒見過來著。到底是哪裡?

到底是誰把它放在這個地方的?環顧一下走廊,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多半是學生在哪兒撿到了就放在這兒了吧。撿到?對了,仔細一想,好像貼了一張畫了雪茄盒的海報來著,眼睛太花沒仔細看上面的字,不過一定是有誰丟了正在找吧。明天送去辦公室就行……

小峰把雪茄盒放在桌子上,一通方便之後回來,打了個呵欠正準備睡。此時,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這個金色的小盒子上。睡覺之前來一支吧?只要盒子能物歸原主,裡面少一支也無傷大雅嘛。說實在的,真想把這盒子都私吞了呢。

他又一次坐回沙發,伸出手取過雪茄盒,打開了蓋子。

片山讓計程車在門口等著,跑進了公寓。他看看窗戶,裡面沒有開燈,心想晴美可能又不在家了。她之前說過可能會去「朋友」家玩。是該挑個時間跟她好好談談心了,片山想。趁還來得及……

片山沒猜錯,按下門鈴之後沒人出來應門。他只得自己開門進了屋子。打開燈,趕忙衝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丟在衣柜上的票夾。

「真是的,可惡!」

片山正準備將票夾塞進內袋,又停下了動作。以防萬一,還是確認一下為好,他打開一看——裡面是空的。

「不會吧!」片山脫口而出,「不可能……」

他想來想去,都清楚地記得裡面應該放著一張一萬日元的鈔票。他慌忙打開抽屜,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

晴美嗎?不會吧!怎麼會有這種事!

正當他束手無策之時,電話響了。

「喂喂,片山家。什麼?你說什麼?」

片山大叫道。電話那邊是正在羽衣女大值班的一個刑警,他驚慌失措地大吼大叫:「炸彈!炸彈爆炸了!」

「有人被炸著了嗎?」

「一個管理員老頭,就是宿舍管理員。」

「小峰先生?死了沒?」

「整個腦袋都給炸掉了!現在宿舍那邊又是救護車又是消防車的,亂成一團啦,應該沒有其他人受傷。」

「我立刻過來!」

他用力摔下話筒,把手上的空票夾隨手一丟。他當然不是不關心錢去了哪兒,只是現在無暇顧及。小峰老人一定是撿到了雪茄盒,不小心給打開了吧。製造出那種危險品的秋吉現在一定也快急瘋了。片山也算為做海報出過一份力,既然跟這事扯上了關係,就不能不去。

片山這才發現福爾摩斯已經醒了,正抬頭盯著他看。

「福爾摩斯,真抱歉我又要出門了。拜託你看家了。」

福爾摩斯輕巧地跳到了片山的肩膀上。

「喂!不行!趕快給我下來,喂!」

越是想把福爾摩斯從肩膀上趕下去,它就抓得越緊。片山只得放棄。

「隨便你!那我就去坐計程車——對了,計程車已經等我好一會兒了!」

片山衝出公寓,鑽進了還在等著他的計程車中:「喂,去府中市的羽衣女子大學。十萬火急!執行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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