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嚴重了。」
雪子在睡衣外又披了一件袍子,可看上去仍舊覺得很冷。也許只是因為她臉色鐵青的緣故。
走廊里擠滿了刑警和鑒證科的人,還有幾個記者被趕出去了,但他們仍要拚命擠進來,這兒簡直成了深夜的急診中心。
「真不敢相信……林先生他……竟然……」片山喃喃自語。
「你們過去一起工作?」
「要看是什麼案子。不過他是個很好的前輩。」
無數思緒在片山的腦海中盤旋,他自己也無法解答。首先,林刑警主要負責調查的是森崎被殺一案,為什麼會出現在女大學生被殺的現場呢?這不可能是偶然。也就是說,他應該是接受了某個特殊命令才來到這裡吧?只能向三田村警司確認了。可他打了兩回電話都沒人接。三田村的妻子幾年前去世之後,三田村一直是單獨生活。他到底去哪兒了呢?天很快就亮了,之後再打一個電話吧。
而能把林刑警這個辦案老練的刑警刺殺的兇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要是林先生當時能說出兇手是誰就好了……」
片山忍不住說出了口。
「他已經沒力氣說出來了吧?」
「只是說『看見兇手』了。之後就什麼都……」片山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嘆氣,「就算把警戒線拉起來,也根本不知道要警戒什麼人,簡直是雲里霧裡。」
「只能確定他是個男的。」
「你說得對。」
忽然,片山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奇異的想法。兇手真的是男人嗎?廢話,當然是了!把女人殺死又恨不得碎屍萬段,根本不可能是女人乾的。可是,使用銳利的道具並不需要特別大的力氣,而兇手與殺害對象之間並沒有發生性行為。兇手是女人這一可能性也不能說完全為零吧?
假如兇手是女人,林刑警被刺殺的事實也許可以理解。就算是林刑警,面對一個女人,也有可能在一瞬間有所遲疑。
「怎麼了?」
雪子有點擔心地問片山。
「沒……沒有什麼。」
「你好像心事重重呀。」
「一言難盡……」
片山含糊其辭。這個想法也許過分離奇了,還是先把它擱在心裡吧。
還有另一件讓人擔心的事,那就是晴美——如果晴美的男朋友真的是林刑警,那麼林刑警被殺的這個消息一定會給晴美帶來巨大的衝擊。片山心想,一定要親口告訴她,要在新聞報道這件事之前告訴她。
「我先回公寓一趟。」片山對雪子說,「恐怕還要在這兒待上好一陣子,這身行頭可不太好。」
「對呢。不過你不在沒事嗎?」
「沒事,我去去就回。」
「那我先乖乖回房間,去被子里發抖吧。」
雪子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
片山對附近的刑警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宿舍。他來到停在後門的警車上,借用了一下無線電話 ,又給三田村打了一通電話。一小會兒後,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對方卻接了電話。
「三田村家。」
「我是片山。一大早打擾您了。」
「沒事兒。怎麼了?」
片山一瞬間失語了。
「林先生被人捅了。」
「在哪裡?」
「羽衣女大的宿舍,是那個女大學生殺人案的兇手乾的,另外還有一個學生被殺了。」
「林刑警的情況如何?」
片山吞了一口口水說:「已經去世了。」
一陣沉默。
「你有沒有聯繫林先生的太太?」
「不……還沒有。」
「我親自上門去傳達吧。我現在就出門。」
「是。」
三田村絕對不會把這麼受罪的事交給別人去干。
片山感受到清晨的寒意,身體微微發抖地走上了大路。五分鐘之後,他攔到了計程車,立刻趕回公寓。剛碰到座椅放鬆下來的那一瞬間,睡意忽然襲來。
仔細一想,已經徹夜未眠了。
這本該是一個幸福愉快的夜晚,沒想到卻成了最可怕的一個夜晚。
片山苦笑了一下,輕輕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被司機叫了好多次,他才睜開眼睛。雖然只睡了沒多久,不過還是輕鬆了許多。一看手錶,快六點了。
怎麼跟晴美提這件事?片山心情沉重,左思右想,才按下了玄關的門鈴,晴美轉眼就出來應門了。
「哎呀,哥哥。」
「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早?」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宿舍里又有女大學生被殺了。」
「別說啦!」
「我必須趕緊換身衣服趕回去。」
「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了。」
「不行,我馬上給你烤個吐司麵包,加火腿蛋,行吧?」
「好吧——」
片山面帶心酸地看著忙裡忙外的妹妹。
「那你昨天晚上沒去見那個女孩嗎?」
「是在一塊兒……」
「不過——什麼都沒幹嗎?」
「嗯。什麼都沒有。」
差一點點就成功了,片山話說到一半又慌忙住嘴。
「對了,晴美。」
「什麼?」
「你……認識林先生吧?」
「林先生?知道呀,他不是來過我們家好幾次嘛。林先生怎麼了?」
從她不經意的口吻中完全感覺不到她在想些什麼,片山下定決心說出口:
「他被那個女大學生殺人案的兇手給捅了一刀。」
「哎呀。」
晴美回過頭。
「去世了。」
片山側過頭,可仍在窺探晴美的樣子。晴美靜靜地搖搖頭:
「真可憐——他還有太太和孩子,對吧?」
「是啊。」
「真可怕……哥哥你也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
晴美又回頭面對平底鍋——片山有好一陣子茫然若失。
「不是林先生嗎?」
他不禁小聲嘀咕——那麼,那天在新宿看見林刑警,只不過是偶然嗎?
雖然有些對不住林刑警,不過片山還是摸著胸口鬆了一口氣。不過也說不上真正的放心,畢竟這下就徹底搞不清跟晴美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了。
熱騰騰的火腿蛋和吐司,再加一杯咖啡,讓片山完全清醒了。他換上西服正準備出門。
「哥哥。」
「怎麼了?」
「你抓犯人也不要太過於勉強自己。」
「喂,我可是刑警啊。」
「你要是死了就全完了。」
「沒事的。」
「路上小心!」
他剛想走出門,又問道:「福爾摩斯呢?」
「還在睡吧?不過這隻貓真奇怪,昨天一直到很晚都醒著,不停地玩著火柴盒呢。」
「這就是夜貓子嘛。那我先出門了。」
正在此時,福爾摩斯從裡屋走了出來,一見到片山就打了個大呵欠。
「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三田村的表情萬分嚴肅,拉得老長。屍體已經從現場運走了,可殘留的血跡依然像剛剛流淌出來一樣,觸目驚心。
「警司,為什麼林先生會出現在這裡呢?您下了什麼命令嗎?」
片山向三田村問道。三田村沉悶地點了點頭說:「是我命令他每晚在這裡監視的。兇手是個很聰明的傢伙,如果太多警察在盯梢,一定不肯現身。於是我就命令他一個人在不起眼的地方進行監視。」
「沒人和他輪班嗎?」
「我也這麼說過,可林堅持說只要自己一個人。他這麼積極,我就隨他去了……現在想來,實在是太辛苦了。就是因為他這麼疲勞,才給了兇手可乘之機啊。」
「要是能讓我一起來交替監視的話……」
「說不定就是你遭殃了。」
「是啊……」
「無論如何,我作為一個上司,比起讓兇手溜走,丟了部下是更大的失敗——我們務必把兇手繩之以法。」
「是。」
一個刑警前來報告說:「警戒線中並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我明白了。警戒線可以解除,把周邊區域徹底搜查一遍,看看兇手有沒有留下什麼或者丟棄了什麼,要徹底排查。」
「屬下明白。」
「絕對不要看走眼。」
「是!」
三田村閉上眼睛,用手指揉揉太陽穴。
「您沒事吧?」
「沒事……只不過有點頭疼。」
「還是休息一下吧——對了,您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