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片山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
「我回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玄關,房間里一片漆黑,靜悄悄的。
「什麼嘛……怎麼一個人都不在?」
不過房門又沒上鎖。真奇怪,晴美是不是先睡了?不過她一般會在玄關開一盞燈的呀……
「晴美,喂!」
他對著一片漆黑叫喚了一句,正把鞋子脫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間,啪的一聲,響起了尖銳的爆響。
「誰?」
他趕忙俯下身子,被脫到一半的鞋子絆倒,摔了個四仰八叉。第一槍沒打中我,第二槍可就說不準了!他一邊掙扎著站起來,一邊想道。為什麼我會被人盯上?晴美呢,晴美怎麼了?
「晴美!」
燈光突然亮了起來,只見晴美正笑嘻嘻地坐在那裡。
「歡迎回家。」
「喂!剛才的聲音是——」
「去年聖誕節買的禮炮還剩了一個呀。」
「別嚇我,我還以為胸口中了一槍呢。你這麼做到底是——」
「慶祝哥哥找到女朋友了呀。」
「你這傢伙!」
片山苦笑著進了房間。
「喝茶嗎?」
「好。」
「不過今天哥哥真是把我們嚇了一跳。」
「姑媽怎麼樣?」
「差點昏倒,打擊太大了,在大廳里休息了好一會兒。」
「那可真嚴重。」
「不過啊,接下來才精彩呢。她嘴上說著快死了快死了,可我要陪她進咖啡廳時,她卻說太貴了,就在大廳吧。」
「給她添麻煩了。」
「但她也沒那麼生氣,好像還對哥哥你另眼相看了呢。」
「那你有什麼感想?」
晴美微笑著說:「徹底刮目相看!」
片山笑了:「太好了。我還以為要被你們狠批一頓。」
「怎麼會……那個女孩是誰呀?」
片山把雪子的情況大致說明了一番。
「嘿,進展不錯嘛。真叫人佩服!你們後來去哪兒了?」
「很多地方呀。電影院啦,餐廳啦,小酒吧啦。」
「怪不得你的臉這麼紅。真沒用!」
「沒辦法,不能總喝可樂嘛。」
「應該讓她把你好好鍛煉一下才行。」
「讓你們見一面好不好?」
「嗯。一定要見一面——真的好漂亮呀,配哥哥你簡直有點可惜。」
「你這傢伙!」
片山笑著說。不過,今天這一整天真是太完美了。一起吃飯,一起聊天、跳舞,還把她送回了宿舍。他們兩人在後門又接吻了,一個漫長的、熱情的吻。這一回,片山總算清醒地感覺到自己正在接吻。
「你真是個不錯的人。」雪子說,「要不要住下來?」
片山的心情就像掉在彈床上一樣忽高忽低。他想回答說「好呀」,想把她抱在懷裡佔為己有,然而嘴裡說出來的卻是:
「我怕妹妹會擔心,還是回家吧。」
雪子似乎也察覺到了片山的心思:
「好吧,那你就先回家吧。明天晚上十一點來這裡吧。可以住我這裡。」
「不過——」
「只要跟妹妹好好說明就沒問題了吧?」
「是啊。不過……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那就晚安啦。」
「晚安。」
再一次親吻之後,雪子身體輕巧地翻過後門的柵欄,在對面站穩。
「話說回來,殺死和美的兇手也是從這個柵欄翻進去的呢。啊,一想到這個就讓人覺得可怕。」
雪子擺擺手說:「明天見。」
「等一下!」片山說著,自己也攀上了柵欄。雪子大吃一驚:「又怎麼了?」
「我送你回房間。突然有點擔心。」
片山小心翼翼地跨過柵欄,落到地面。
「要是還有殺人魔在就糟了。」
「沒關係的。」
「不,不行。」片山斬釘截鐵地說。
小峰老人一如既往地打著瞌睡,為了避免吵醒他,兩個人悄悄地走過管理員室,一起來到了四樓的房間。
雪子一打開房間的門鎖,隔壁的門就開了,露出臉的是靖子。
「你回來啦,雪子。啊呀!」她一見片山就眼神一亮,「雪子,他是誰?」
「哦,他是刑警先生。」
「是嗎?那你們有什麼事嗎?」
「說是有很多問題要詢問我呢。」
「原來如此。」靖子笑著點點頭,「很多問題呀。」
「那個……我就先告辭了。」
「哎呀,多留一會兒嘛。」靖子趕緊說道,「我不會吵到你們的,您請隨便。」
「不,我真的——」
「不管是訊問還是逮捕,都悉聽尊便。雪子,晚安。」
「晚安。」雪子又面對片山,「怎麼辦,還是明天吧?」
「嗯……就這麼定了。」
「好呀,我會等著你的。」
兩人再一次親吻。
「明天看來會是漫長的一天呢。」
雪子微笑道。
片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宿舍。明天?明天要幹嗎呢?她這是要和我一起睡嗎?會有這種好事?真的嗎?該不會是做夢吧?
雙腳都沒能踩在地上——這是常用的修辭,不過此刻用來形容片山正合適。總之,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就已經走在外面的大路上。到底是如何翻過後門柵欄的,他早就不記得了。要離開宿舍,想必是要從那兒翻出來,可這整個過程似乎是在無意識間完成的。
戀愛真是了不得,片山迷迷糊糊地想,可以把一個人給捧到半空中呀……
「哥哥。」
晴美的聲音讓片山恢複了自我。
「什麼?」
「今天姑媽提到了我的相親對象的照片……」
「啊,對了,我全給忘了。應該還在西服口袋裡。」
片山說著站了起來。
「別找了。反正我也會回絕掉。」
「還是看一看吧。」
「可是,反正都——」
「就算要回絕,也得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給你,就是這個。」
一流私立大學經濟學系畢業,二十六歲,銀行職員。光看面相和衣著,根本不用見面,就能把這人猜個八九不離十。
「一看就是姑媽會喜歡的那一類呢。」
「完美得讓人找不到短處的人。」
「那就是最大的缺點。」晴美乾脆地說,「真抱歉,你還是把這個還給姑媽吧。」
「那你準備用什麼理由來拒絕?」
「隨便說幾句就好啦。就說這麼優秀的人,我怕配不上之類的。」
「太敷衍了吧……」
背後忽然發出了啪啦啪啦的響聲,片山回頭一看,剛才還躺在房間一角睡覺的福爾摩斯醒來了,正在木製柱子上磨它的爪子呢。
「這可不好,柱子上會冒倒刺出來的。」
「沒辦法,這是貓的天性。」
聽她這麼一說,片山才想起榻榻米最近感覺有些起毛。
「會不會被房東抗議?」
「我會好好應付的。對了,我聽我們賣場的女孩說,現在還能買到給貓磨爪子的板子呢。明天我去寵物用品專櫃看看。」
「嘿!這可真是個什麼都能當商品賣的時代。」
片山看了看他身後正在撓耳朵的福爾摩斯,心想:現在連貓也漸漸失去野性了,吃的都是罐裝貓糧,還用人工板來磨爪子。該讓它們抓的老鼠如今也基本不見了,做一隻貓也只能無聊地睡大覺啦。從福爾摩斯的動作和神情來看,身上已經有了一種人類的影子,像它那樣「文明開化」的貓,不禁讓人聯想到那些躺在家裡看電視的太太們呢。
「我去洗澡了。」
「水還有些燙。我已經洗過了。」
「要是能像貓這樣,渾身舔一遍就搞定,那就輕鬆多了。」
「色狼!」
片山慌忙解釋自己的話里沒有什麼奇怪的含義。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還沒退去,躺在浴缸里人就犯困。在飄飄忽忽之間,片山連自己的半張臉都浸到洗澡水裡去了,嗆了幾口水,這才慌忙鑽出水面。在浴缸里溺死?這也太丟人了。
真舒服,洗完澡之後這種清爽的快感,貓一定不會懂。片山沉浸在這種奇怪的優越感中回到了房間。
「這可難辦了呀,哥哥。」
晴美表情十分嚴肅。
「怎麼了?」
「剛才還放在這裡的。可是現在被福爾摩斯用爪子抓破了呀。」
「是嗎……算了,反正照片這種東西,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