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營業部的柳原。」
出現在Y建設公司會客室的這個男人,一看就是個做銷售的,頂多四十歲,微禿的頭頂上,頭髮梳得嚴絲合縫,長臉上架著金框眼鏡,渾身的裝束給人一種缺一不可的印象。
「我是警視廳的片山。這是我的助手吉塚小姐……」
「幸會幸會。」
柳原一見到雪子,忽然變得親切了許多,獻起殷勤來:「您看上去可不像是當警察的呢。」
「我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請多多指教。」
雪子露出極具魅力的笑容回答道。柳原已經完全不把片山放在眼裡了:
「你們是想問些什麼呢?」
這句話也是對雪子說的,片山有點泄氣。
「是關於羽衣女大新校舍建設的事情。」
「原來是那件事啊。」
「實際承包工程的是A建設公司,但貴公司也參加投標了,對吧?」
「是的。另外還有幾家公司,不過關鍵還是看我們和A建設兩家。」
「不瞞您說,關於那次招標,似乎有某些不好的傳聞,所以我才來請教您……」
「原來如此。」
柳原露出認真的神情點點頭。
「當時的狀況具體是什麼樣子呢?」
「關於這個啊……」柳原遲疑了一會,繼續說,「我若說出口,就好像是說同行的壞話了,實在是難以啟齒……」
「請您務必告訴我們。」
「我們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雪子接著說。柳原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
「要說實際情況的話,那個工程十有八九會被我們公司拿下的。我們也是有過考量的。更何況,A建設公司那邊只出了一份非常粗略的報價單,並且根本算不上準確。我們不光做了詳細的報價,還對工程日程和周圍投訴的處理對策都進行了事先的調查,之後才提交上去。更重要的是,把預算壓得夠低,當初是非常有自信的。」
「然而還是花落A建設公司了。」
「沒錯,大受打擊啊。不管怎麼想都是不可能輸的。」
「然後怎樣了呢?」
「我們在表面上當然是無計可施的,只能退下陣來。不過在內部進行了研討: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果,要不要調查一下啊?為今後投標做個參考,也必須查一下。」
「原來如此。」
「於是,我們就大費周章收集了不少情報……」
「發現了什麼呢?」
「從結論上來說,肯定有一筆不正當的資金在運作。」
「有沒有掌握什麼具體的事實呢?」
「並沒有。不過了解種種傳言之後,我們只能如此判斷……」
片山點點頭:「那麼,我再請教一個問題。」
「是什麼呢?」
「在羽衣女大的這次招標里,能夠決定哪個建築公司上馬,擁有最大權力的人,在您看來是哪一位呢?」
「也就是說,假如要送錢,該送到誰的手裡,對嗎?」
「直截了當地說,就是這個意思。」
「若是那間學校,答案是很明確的。」
「是誰?」
「校長。」
「是阿部校長嗎?」
「沒錯,我記得就是這個姓。他還兼任理事長呢。」
「我明白了。」
片山與眼睛發著光的雪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這次輪到雪子探出身子。
「什麼問題?」
「A建設那邊,和這樁幕後交易有直接關係的人,您覺得是誰?」
「這個問題可把我難住了。」柳原撓撓頭,「其他公司的事情,我可是一概不知。不過——」
「不過什麼?」
「我知道A建設有一個人好幾次出入校長的家。」
「是誰?」
「是現場主任,叫今井的男人。」
「今井就是發現森崎屍體的人吧?」
「是啊。」
「感覺有點蹊蹺呢。你不覺得嗎?」
「嗯……」
「那個校長,我從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了。你一定會去調查一下吧?」
「我也覺得是這樣。」
兩人已經回到了羽衣女大的宿舍。
他們都坐在地上的絨毯上。雪子站起來,走到床邊眺望:
「天這麼黑。明明才剛過五點。」
她拉上窗帘,「你接下來怎麼辦?回家吃晚飯?」
「嗯,我妹妹會做好飯的。說是為了讓我明天臉上光亮點,要烤牛排給我吃呢。」
「乾脆在臉上打層蠟唄!」雪子笑了,「還真是有趣。好想看看你相親時候是什麼表情呢。」
「別捉弄我啦。只不過是給我姑媽一個面子。」
「在哪兒見呢?」
「K酒店的餐廳。這也是我姑媽定下來的。」
「大酒店的餐廳是很貴的。不過去吃午飯,就有所謂的午餐優惠啊。」
「實在拿那個姑媽沒辦法呀。」片山苦笑著說,「那我就先告辭了,還得先回一趟本部呢。」
「是嗎?那我不留你了。今天我自作主張跟著你跑,真抱歉呀。」
「沒有的事,讓我輕鬆許多呢。」
雪子稍稍睜大了眼睛:
「真的?」
「真的。」
片山待在雪子的房間里,感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平和。要是以前,進入單身女性的房間,光是想一想,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但現在卻感覺跟在自己的公寓里沒什麼區別。真是奇怪啊,片山想。
「可能沒有你妹妹親手做的晚飯有效……」雪子稍稍歪著頭說,「不過我覺得這樣一定能讓你的皮膚更加有活力一些。」
「什麼?」
忽然間,雪子將片山抱住,片山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把自己的嘴唇貼在了片山的嘴唇上。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了?片山的腦袋像是被攪拌機攪拌過一樣,陷入了混亂。雪子柔軟的雙唇印在自己嘴唇上的感覺,纖細的手臂在自己背後交織的觸感,她胸前的隆起讓自己的胸口感覺到難以置信的彈力。這些感覺本是分散的,在這一刻,卻融合為擁抱與接吻這一種意識。
她親吻了自己。片山總算理解這一切的時候,她已經離開自己的身體,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嚇到你了?」
片山暫時還處於宇宙空間懸浮的狀態,沒辦法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才平安著陸。「總覺得……有點糊裡糊塗的。」
他小聲嘀咕。真是個不可靠的戀人。
「案件有點眉目了嗎?」晴美一邊收拾晚餐,一邊問道。
「動機方面算是掌握了一點。」
「可喜可賀呀。」
「沒有那麼簡單。」
「為什麼?」晴美又沏了一杯茶,問道,「哥哥你不是常說『動機要是確定了,案子就算破了三分之二』嗎?」
「可這次有三樁案子呢。」
「哇。」
片山時常會像這樣和妹妹一起討論案情。和她聊著聊著,有時候思路會清晰不少,還會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重點。
「他有那麼招人怨恨嗎?他可是福爾摩斯的主人呀!」
「是這樣沒錯。」
片山陷入了沉思。妹妹說得沒錯,森崎絕對不是那種會招人深深怨恨的人。但卻出現了這麼多有嫌疑的人,反而很奇怪。
「而且森崎先生被殺死的方式也很奇怪。」
「你是說他在密室里被殺死這回事嗎?」
「不光是這個。不管是交際集團,還是貪污團伙,哪怕森崎先生知道的秘密再多,有必要用那麼複雜的方法把他殺了嗎?乾脆偽裝成一起交通事故,或者僱傭幾個地痞流氓把他殺了,這還能讓人理解。有必要用如此精心計畫的密室殺人嗎?」
「你說得也對。」
「那種殺人方式,只能讓人聯想到深仇大恨,或者興趣謀殺。」
沉醉於名偵探遊戲的片山點著頭說。他回頭一看,只見福爾摩斯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正準備去睡覺。切,竟然看不起人!
秋吉教授已經在實驗室里來來回回踱了快半個小時了。他額頭上印著深深的皺紋,原本就蒼白的面孔顯得更加慘白,越來越像驚悚片里的角色了。深夜的實驗室,乒乓作響的量瓶,讓恐怖感更加升級。要是旁邊還躺著一個渾身纏滿繃帶被改造到一半的怪物的話,那就無懈可擊了。
「要命了……這可真要命了……這算是什麼事兒啊……傷腦筋!」
他像一台壞掉的唱片機,一邊來回走,一邊重複著這幾句話。
「要命了……要命了啊……」
照他這麼要命的樣子,早該活不下去了。可他焦躁不安急促來回的步伐,完全看不出生命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