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羽衣與殺人 5

「桌子和椅子都被偷了?」三田村警司睜圓了眼睛,「你該不會是還沒睡醒吧?」

「沒有,我好得很。」片山來到三田村的家裡,把情況詳細地報告了一番。今天是星期天。

「你去救那個什麼英語文學老師,花了那麼久的時間嗎?」

三田村帶著疑慮的目光看著片山。

「真的!我絕對沒有做什麼值得懷疑的事情!」

「別激動。我知道啦,我又沒說你什麼。」

「是。」

「那麼……」三田村停頓了一下,「那個叫吉塚的女孩子,漂亮嗎?」

「是,她非常漂亮……您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三田村笑嘻嘻地說,「你一定很累吧?」

「確實是……」

「好,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到署里來一下。我先和森崎商量一下,再決定該怎麼辦。」

片山先回警視廳去寫報告書了。老是把報告書延後寫,他已經有點厭煩了。因為自己容易忘事,還是趁著記憶還新鮮的時候就寫出來的好。可是,到底該怎麼寫呢?如果按照實際情況來寫,大概沒人會相信吧……

「喲,小白臉回來了。」

之前那幾個出勤去調查女大學生殺人案的同事,都半帶嘲諷地對他打招呼。

「聽說你昨晚上去盯梢了?」

若無其事地來到片山辦公桌旁探頭探腦的,是前輩林刑警。

「呀,林先生,您出差回來了?」

「昨晚剛回來,累散架啦。聽說你倒是在女人堆里優雅地過了一晚上呢。」

「哪有這回事!這都是誤會啊。」

林刑警在旁邊的空桌子旁坐下,點上一支香煙。林則彥剛四十齣頭,雖說當刑警已經有不少年頭,但完全不擺架子,待人十分親切,既受到後輩的景仰,也受到上司的信賴。他算不上是什麼精英,也不起眼,不過,不管什麼情況他都任勞任怨,可以一絲不苟地堅持調查,一點抱怨也沒有,堪稱忍耐型刑警的榜樣。

「唔,這情況可真奇了怪了。」

林刑警聽片山講完,歪了歪頭。

「不過這是事實,真是這樣!」

「我知道。並沒有懷疑你呀。」

「不過啊……」片山的語氣變得有些軟弱,「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呢。」

「振作一點吧。就算你真的做夢,桌子椅子也不見得會消失啊。」

「是呢。」

「可到底為什麼有人要把桌子椅子都偷走呢?」

「完全摸不著頭腦。」

「說不定有人想在附近開餐廳,為了省錢乾脆去偷?」

片山瞪圓了眼睛說:

「不會吧!」

「開玩笑啦。」林刑警笑了,「我也該回家睡一覺了。」

「您還沒回過家嗎?」

「嗯。花了個通宵來寫報告書呢。」

林刑警若無其事地說。

「還是快回家吧。小梨江一定會高興的。」

「嗯。」

林刑警眯起眼睛。小梨江是他三歲的女兒。因為孩子生得晚,所以特別疼愛她。不過刑警這份工作很辛苦,假期都沒法好好陪孩子玩。

「一定長大不少了吧。」

「沒錯,已經完全是個小大人了。都會跟爸媽頂嘴了,真是的!」

「可愛吧?」

「是啊,特別可愛,小孩子嘛……你還準備繼續單身下去?」

「我也不是自願單身的。」

「快娶個新娘吧。有老婆有孩子,才算一個獨當一面的人。我最近常常這麼想。」

林刑警擺擺手離開了,片山也開始寫他的報告書。不過怎麼都沒有進展。按照順序寫下去,吉塚雪子的樣子就在面前晃來晃去——尤其是她只卷著一條浴巾、渾身散發著香味的模樣,一想起來心臟就跳個不停,血液衝擊著血管,根本就別想寫什麼報告書。

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一定是晴美。

「喂,我是片山。」

話筒對面傳來了熟悉的尖銳嗓音。

「喂喂,是小義吧?早上好,是我呀。」

片山倒吸一口氣。偏偏在自己沉浸在雪子魅惑身影的記憶中時打過來,能不能別這樣……

「您好,姑媽。」

片山有點不情願地答應道。

「一陣子沒聯繫了。怎麼樣?精神好嗎?」

「還……還好……」

「你也偶爾給我來個電話嘛。話說回來,我有點事兒問你。今天午休時候能抽點時間出來嗎?」

「不,那個——」

「很忙嗎?就一點點時間,你想想辦法嘛。」

「不,我現在剛準備回家呢……」

「哎呀,生病了?」

「不是,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

「哎呀,還真沒錯!我可真是的,啊哈哈!」

片山被震得耳朵疼,趕緊把話筒從耳旁移開了。哪怕移開十厘米,那個高頻率的聲音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那就太巧了。我現在就趕去你那裡哦。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家咖啡廳——叫什麼名字來著?『呼啦圈』?」

「您是說『雷諾阿』 嗎?」

「對對!你就在那兒等我吧。」

「您有什麼事嗎?」

「等見到了再告訴你。」她煞有介事地笑了笑,「今天是星期天啊。還能見到小阿蘭呢。差點給忘了。」

「小阿蘭?」

「就是經常在歐美電影節目廣告里出現的那個人。」

「哦哦,是阿蘭·德龍吧?」

「對,他演什麼電影我才不管。總之沒看到小阿蘭的臉,我就覺得星期天沒過好——再見了。」

「什麼小阿蘭啊。」

片山掛掉電話,厭煩地自言自語。這是他的姑媽兒島光枝。她嘴上說著見了面才告訴是什麼事,實際上根本不用見面就知道她有什麼事。絕對是相親唄。不知道她到底是關心小輩還是喜歡多管閑事,每三個月都會定期來一通電話。最近不光自己,連晴美的相親都開始不請自來了。

片山越發煩悶,瞪著毫無進展的報告書。

「那可真是絕了。」

森崎笑著說。

「人家真的生氣了啦。」雪子噘起嘴,雙手抱胸,「就不能炒了大中老師嗎?」

「憑我這點權力恐怕不行。校長似乎很中意那傢伙呢。」

「昨晚讓他摔死才好呢。」

「不過那個刑警也真行啊。」

「是個好人。真少見,現在竟然還有那種跟不上時代的人。」

雪子這句話的本意是在誇獎他,可這要是被片山聽見了,一定又會覺得被譏諷了吧。

這兩個人坐在森崎房間正當中的沙發上。嵌在牆壁中的音響正在播放普契尼 的《托斯卡》。

這兩人超越單純的教授與學生的關係,是緣於音樂。雪子原本就喜愛古典樂,可宿舍里不能隨心所欲地用大音量播放音樂,森崎偶然聽雪子提起這件事,就邀請她來自己的房間。森崎本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可最終的結果是——那晚並不是單純地享受音樂而已。他們第一次接吻,房間里播放的背景音樂既不是拉赫瑪尼諾夫 ,也不是肖邦,而是與情景不太相襯的理查德·施特勞斯 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怎麼樣啊?」

「什麼?這個男高音?」

「不不,是那個刑警。他是不是已經迷上你了?」

「誰知道呢?」

「我覺得不可能不被你迷倒的。」

「那你想讓我怎樣?」

「和他交往一下看看?」

「別說這種奇怪的話。」雪子有點不放心地說,「發生什麼事了?」

森崎從他那件英國產的羊毛衫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折成小塊的紙片,遞給雪子。

「這是什麼?」

雪子打開一看,眉心緊皺。這是用從報紙上剪下的字貼成的一封信。

「警告你們,不要再繼續調查下去了!否則的話……」

「這不是恐嚇信嗎?哪裡來的?」

「就放在樓下的郵箱里。」

「不交給警察嗎?」

「還沒有那麼嚴重。」

「可是——」

「總而言之,我請來刑警這件事,似乎已經傳遍整個學校了。所以某些人就開始有動作了。」

「和交際事件有關係嗎?」

森崎搖搖頭:「還不能確定這封信是哪邊寄過來的。根據我的想法,很可能是『另一邊』的某個人啊。」

「為什麼?」

「關於交際,我們暫時還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雖然這樣,還寄來一封恐嚇信,這不就好像是在承認交際的事實嗎?」

「說得對。不過你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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