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羽衣與殺人 2

「讓您久等了。」

學部主任的女秘書走了出來,招呼正坐在走廊長椅上的片山。

「主任剛回來,請跟我來。」

「勞煩你。」

這位秘書倒是完全不讓片山感到恐懼。她的的確確是個女人,可既不年輕,也沒有一絲女人味,就好像一根木棒上纏了幾圈布,還戴了一副眼鏡。

片山穿過放置著秘書寫字檯的那個煞風景的小房間,正要打開裡面那扇寫著「學部主任室」的房門時,一件事讓他感到了驚訝。門的右下角,鑽開了一個二十厘米見方的小洞。當然並不是單單的一個孔洞,上面還裝著一個擺門,擺門還能隨著合頁開閉自如。回頭一看,剛才從走廊進來的那個門似乎也裝著相同的擺門。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進入主任室的那一瞬間,片山就舉止莊重起來。寬闊的室內鋪著厚絨毯,一套有著皇室風格的迎賓沙發布置在正中央。兩邊的牆壁上排滿了書櫃,全都陳列著厚重的皮面書籍,從這架勢看來,怎麼也不可能會有漫畫和周刊雜誌在裡面了。最深處那張氣派的紅木書桌後面,一名與這房間風格極為相稱的紳士站起身來。

「我是學部主任森崎智雄。」

這名身材頎長的紳士繞著書桌笑嘻嘻地往片山身邊走來。年紀約莫四十五六歲吧。他身穿一件看似英國制的深色西裝,嚴絲合縫,極為貼身,所謂的「Romance Gray」 指的多半就是這種人吧。

「那個——」

「您是警視廳來的片山先生吧?我剛才已經接到三田村老兄打來的電話。特地讓您遠道而來,車馬勞頓,真是過意不去。請坐吧。」

「好……」

片山有點不放心地坐進扶手椅。

「您抽雪茄嗎?」

森崎打開桌上那個印著精緻花紋的雪茄盒,向片山遞去。

「多謝,我不抽。」

「是嗎?其實我也不抽,只是用來招待客人。您再稍等片刻。」

森崎按下桌上的對講機按鈕說道:

「大島小姐,請給我們泡兩杯咖啡。」話畢,又對片山說道:「哎呀,真是讓您久等了,不好意思。會議拖太久了。真搞不懂為什麼開會總是不能按時結束呢?」

片山依舊心神不寧,只能尷尬地微笑。這個人,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看上去好像把我當作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人物嘛。對我這麼畢恭畢敬的……大概根本沒聽說我只是個最普通的刑警吧?

「今天請您來,不是為了別的。我想您一定也已經聽三田村老兄說過,前幾天被殺害的栗原由美子是本校三年級的學生。她似乎準備趁十一月的連休,去海外旅行,而為了賺取旅費,就做了一些出格的勾當。我們身為教育者,真是備感羞恥。」

「嗯嗯。」

「不過大學生都已經是成人了,對於她們在校外的行為,我們也不想多加干涉。」

「您所言極是。」

「我接著要說的,家長們聽見了一定會痛罵我一頓。我覺得就算有學生去搞那種兼職,我也不會讓她們退學的。反過來,我寧願告訴她們,做這種事情,難免會遇到這次這樣的變態,還有染上疾病和懷孕的可能呢,可不是什麼靠譜的買賣啊。」

片山漸漸對這個主任有了點好感。像他那樣的知識分子,一般都是擺出理解年輕人的嘴臉實際上則是守舊的老頑固。而這個森崎卻好像有點不同。

「不過有個情況讓我很是在意。」森崎皺著眉頭繼續說,「栗原同學被殺的地方,就是同班同學三崎寬子的公寓。而聽說三崎同學在之前已經有過好幾次把公寓借給栗原同學的情況。然後有一次——」

秘書端著咖啡進入房間,森崎立刻緘口。

「失禮了。畢竟這件事需要保密。」秘書走後,森崎呷了一口高級咖啡杯中的咖啡,繼續說,「有一次,三崎同學揶揄說『虧你能找到那麼多男人』,而栗原同學則回答說『我隨時都能找到活兒做呢』。」

「原來如此……」

片山好歹也是個刑警。森崎話里的意思他也能明白。簡而言之,一定有「某個人」為栗原由美子提供客源。

「這麼說,她是和什麼暴力團體扯上關係了嗎?」

「三田村老兄倒是覺得沒這回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她和暴力團體有關係,那麼收入幾乎都會被暴力團體抽走,這種兼職可沒有什麼賺頭。」

「您說得沒錯。」森崎和自己哪個更像刑警都搞不清楚了,片山感受到了一陣自卑。

「不過,我從三崎同學那兒聽說了另一件讓人頗感興趣的事情。」

這時,房門口響起了咚咚的聲音。

「是福爾摩斯嗎?進來吧。」主任的口氣十分輕快,好像招呼朋友一樣。回頭一看,剛才還覺得很不可思議的那個擺門中,鑽出了一個貓腦袋。原來這是貓的出入口呀。話說回來,在大學裡面還有閑情養貓嗎?

「這是我養的貓。快進來,跟客人打個招呼。」

貓用頭頂起擺門,用遲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片山的臉,片刻後才鑽過入口進了房間。這是只三色貓,身體瘦長。毛色很特別,背部基本上都是棕色與黑色,肚子上是白毛,前腿右邊漆黑,左邊純白。鼻樑筆直,面容瀟洒,鬍鬚直挺挺的,顯得很有活力,而面龐上幾乎精確地劃分為白、黑、棕三等分毛色。大概是因為在這裡養大,渾身的皮毛散發出絹絲一般的光澤,真是油光閃亮。

這隻被叫作「福爾摩斯」的小貓非但沒有打什麼招呼,簡直就沒把片山放在眼裡,踩著碎步跑向房間裡面,輕快地跳上了紅木書桌。接著,用尾巴推開桌上的文件,騰出一小塊地方,蜷成一團睡起大覺來。

「實在拿它沒辦法。」主任一臉笑意地說,「真不好意思,明明是只母貓,卻一點都不黏人呢。」

「您就在這兒飼養它嗎?」

「我就住在這個校園裡。單身就是自在,我和福爾摩斯『兩個人』相依為命呢。所以它也能在校舍里自由出入。」

「原來如此。」片山望了望書桌上那隻靈巧地蜷成一團的母貓,心想:至少要比那個秘書更有女人味一點。

「那麼,咱們接著說剛才的。」森崎又回到剛才的沉思口吻,「三崎同學曾經勸過栗原同學,讓她還是別做這種事了,有一次惹得她相當不耐煩,便回答說:『可是宿舍里好多同學都——』話說到一半,又慌慌張張地閉口不談了。」

「宿舍?」

「我們的宿舍就在校區里,裡面住著從各地到東京來上學的學生。不過也沒法收納所有的學生,好不容易才讓一半的學生住進了宿舍。栗原同學也住在宿舍里。」

「那麼也就是說,住宿舍的學生之中,還有其他參與此事的人,對吧?」

「假如三崎同學所說的話可信,那麼這個『好多同學』可就不能放任不管了。這也是我今天請您來的原因。」

片山點點頭說:「我明白了。如果說還有其他學生有類似行為,那麼到底是『誰』在指使她們,您想讓我調查的就是這個吧?」

「說得沒錯。」

「恐怕宿舍中有一個學生就是負責與外部人員聯絡的人。知道這人是誰,就能摸清他們的組織關係了——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沒法擅自行動,我會先回警局向三田村警司報告,然後再聯絡您……」

「當然沒問題。請你調查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

片山露出親切的微笑,正準備喝一口涼掉的咖啡。正在此時,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

「森崎兄!」一聲怒吼,一個六十歲左右、漲紅了臉的禿頂男人兀自沖了進來。他看上去相當生氣,天生的那張苦瓜臉現在就快要徹底崩潰了。

「這不是校長嗎?歡迎。」森崎倒是十分平靜。

「你這麼獨斷專行可是會惹麻煩的!」

「您的意思是?」

校長對片山投去一瞥,彷彿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這就是警視廳派來的刑警嗎?」

「他是片山刑警。片山先生,這位是阿部俊三校長。」

「你不用把我介紹給他!」

阿部校長對森崎冷靜的說話口氣很是不快,越發來氣了。

「不通知我,就擅自聯繫警方,你有何居心?立刻請他回去吧。」

「請等一下!」

森崎的話彷彿一把利劍刺去,讓校長閉上了嘴巴。

「這位先生是我私人請來的客人。就算是校長您,也沒有資格請他回去。何況校長您昨天不是說過嗎?要把這件事全權交與我來負責。那麼我就有義務來進行適當的處理。」

面對森崎斬釘截鐵的口吻,阿部校長似乎有些理虧,然而嘴上還是很硬:「我可沒有讓你去叫警察!何況就算要叫警察,也應該由理事會來商量一下。」

「哎呀哎呀。」森崎露出諷刺的微笑,「當年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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