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線,上灰下白,雪地之中,百姓們踏著白雪,艱難又緩慢的朝著遼東所在的方向行徑。
與之同行的,自然還有一些是被姬丹分出來的易水將士。
百姓們數步一回頭,即便無法看到以易水大營,但是從其面色也能看出,滿是憂心之色。
忽然,風雪驟下,如鵝毛一般扑打在身上。
不多時,地上的積雪又厚了一層,路途,是更加的難走了。
「將軍,百姓堅持不住了。」
護送的燕將一聲哀嘆,這才走了幾日,就出現了大批生病的百姓,一旦這風寒蔓延,怕是不知還要連累多少人。
他們的這一條路,就和當初樂毅將齊國的幾十萬人押送遼東的路途一樣。
天下都知,那幾十萬人抵達遼東的不足三成。
死去的七成又有三成是直接死在了路途之中,難道今日,燕國也有走向當年的老路嗎。
將軍咬了咬牙,說道:「將生病的人分出來,其他人,繼續趕路。」
士卒得到了軍令後,不由心中一片擔憂,道:「將軍,若是繼續趕路,怕是……」
將軍立刻怒吼道:「軍令行事,不可違抗!」
他也知道如今繼續不顧一切的行軍帶來的後果,但是,如果不去遼東,百姓們又能去哪裡。
大王準備隨時退往遼東,這件事,在朝堂上並非什麼秘密,而且,大多貴胄也都有這樣的想法,一旦易水出現變故,到時,百姓們還是會被帶去遼東的,也就是說,現在他們這麼做,只是未雨綢繆,看似艱難,實則必然。
當軍令傳遞下去之後。
百姓是有苦不敢言。
燕將自然不可能將燕國的打算全盤告訴百姓。
那對士氣和舉國的義勇又是何等打擊。
一個渾身襤褸,在風雪中瑟瑟發抖的身影擠開了旁邊的百姓,來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面前,道:「高兄,再這般下去,不等到了遼東,我等便要死於路途,這到好,沒死在秦軍手裡,到是死在了燕國手中,我不甘心。」
此人的話說的憑得大聲。
甚至直穿透了風雪,一時,周圍的百姓紛紛朝他看了過來。
確實,秦軍又沒有殺他們,憑什麼不讓他們去薊城,而去千里外的遼東,而且,還是這樣的時節。
難道,他們忘了當初的那些齊人?
這一路,別說是前往遼東,就是從亢地的山川趕到易水,都不斷有人倒下。
一時間,那些周圍的人,開是紛紛議論,逐漸傳開,越來越多的人表達的出濃烈的不滿。
高攬手擋著風雪,努力讓自己的眼睛睜大,隨後看了看身後那依舊長長一隊的人馬,頓時道:「休得胡說,太子如此做,自有苦衷,豈會眼睜睜的看著我等餓死,凍死。」
說道餓死,凍死。
立刻有人撫摸到自己的肚皮。
確實很餓。
漢子立刻道:「高兄,非是我等不信太子,而是現在,多少鄉親倒在風雪下,你可有見到燕軍有何動作?別說送往就進的城池,就是連生火驅寒的地方,都要等到入夜之後,我寧願和秦軍死戰,也不想死的這麼憋屈。」
高攬正要繼續喝罵,不知哪裡傳來一個聲音道:「這位兄弟說的對,我那兄弟入招為義勇,如今便在易水大營,兄弟尚可為國而死,我為何要凍死於荒野,遼東,我不去了,薊城不要我,我就去易水,死得也光彩些。」
「我也不去了。」
「對,我等去易水殺敵,也好過凍死。」
一時間,延綿的隊伍,立刻喧嘩起來,一個個義憤填膺,然而,面上,表達的卻是對燕軍的不滿。
對他們生死不顧的憤慨。
忽然之間。
整個二十幾萬百姓的隊伍,前前後後,紛紛出現各種聲音。
「秦國並未殺我等,我等卻要死在燕國手裡,憑什麼,兄弟們,遼東,我不去了,要去就去薊城。」
「對,去薊城!」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燕人聽到了隊伍中的聲音。
一個個怦然心動。
這樣的路,還不知要走上多久,這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想想你們的爺娘,看看你們襁褓里的孩童,難道,你們就像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在這裡?」
一時間。
幾乎所有的燕國百姓都促足了腳步。
即便是無所主意,神情麻木的燕人此刻都不由生出了幾分期許。
此時,百姓有二十萬,後續還會陸陸續續的跟上。
而護送的燕軍只有三萬多人。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了這樣的聲音,論聲勢浩大,直接讓燕軍都不由獃滯。
燕軍將領和一干士卒看到這一幕,頓時直接傻眼了。
他們最害怕的一幕終於出現了。
他立刻策馬,大聲道:「做什麼?不許停下,所有人繼續趕路,誰敢喧嘩,莫怪本將無情。」
此言,不說則罷。
剛一說下,便讓薪火點燃甘草,讓整個燕國百姓紛紛喝罵起來。
人群中,一個人指著燕國將領,怒罵道:「秦軍不殺我等,莫非,你還想殺我們不成。」
換作平日,他們哪裡敢和燕國將軍如此說話。
可是,他們先是經歷了秦軍的掃蕩,又要被趕往遼東,在百姓有限的目光中,秦軍尚且如此,燕國又能如何?
而且,若是真的前往遼東,那真的是將性命交託給了上天,誰會在這個時候在乎他們的死活呢。
在他們看,面對這般完全就是必死的局面,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面對將軍的喝罵。
屹然有些人半點不懼,直接道:「老子反正是個死,不去遼東又如何。」
說完,帶著憤然之心,吆喝了一幫子年輕精壯之人,就朝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百姓們看在眼裡。
紛紛開是搖擺。
緊接著,不僅是男子,就連老弱婦孺也都紛紛調轉了方向,朝著易水和薊城而去,他們麻木的掉過頭,根本就沒有去看燕軍一眼。
高攬看到這裡,長舒一口氣。
「站住,誰敢回頭,立刻羈押!」
說完,燕軍紛紛持起長戈,攔在一路!
高攬一見,立刻相互看了一眼,紛紛上前,不顧長矛面對胸腹,兩手一抓矛頭,大怒道:「有種就殺了老子。」
話音剛落,高攬等數百精壯之人紛紛上前開是奪取燕軍的長矛。
不知哪裡,鮮血頓時染紅了白雪。
百姓傻眼了。
燕軍也傻眼了。
「殺人了,燕軍殺人了!」
「他們要殺我們。」
整個長長的隊伍,就如點燃的炮竹,驚嚇者似乎慌亂的逃串。
策馬的將軍看到這一幕,嚇得面色發白,直接跑到那屍體的跟前,兩眼怒視那失手殺死百姓的士卒。
「你!!」
士卒已然嚇傻了,他根本就沒有用力,只是阻擋,誰知道,不知是誰,使勁的一拉,將他的長矛捅進了另外一邊的百姓。
然而,不等二人繼續說話。
面前的高攬以及周圍的一干義勇,頓時紅了臉,道:「燕軍不管我等死活,還要將我等謀害,我等豈可死於此地,隨我奪了他們兵器,向太子和燕王要一個說法。」
鮮血瀰漫了雙眼。
婦孺的哀嚎和精壯男子的憤怒,徹底將整個道路給淹沒。
隨著一處的反抗,整個隊伍,四處都出現了類似的事情。
三萬燕軍,如何是憤怒百姓的對手。
倉促之間,你爭我奪,怒聲喝罵之間,屍體頓時陸續癱倒在雪地之中。
亂成了一片。
高攬等為首的一些人,已經不顧一切,奪了士卒的兵刃號召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抗。
哪怕一些搖擺不定的燕人。
看到這一幕,屹然便加入了其中。
他們如何也都是個死,要麼被秦軍殺死,要麼,被燕國押往遼東,凍死,餓死,這又有什麼區別,你對我等不仁,我等又何須有義。
「燕國押送我的入遼東,乃是要乘機殺害我等,以防拖累大軍!不想死的,殺了他們!」
越來越多的聲音,傳到了燕軍的耳朵里。
……
姬丹看著遙遠的東北方。
那裡,是百姓前往遼東的方向,而薊城,似乎早就鎖緊了大門,他惟願,百姓們能夠知道他的苦衷。
他將百姓們送往遼東,雖然會死人,但是更多的是希望能夠保存燕國的百姓。
此刻,地平線,忽然冒起一個個黑色的人頭。
因為天地皆白,看起來尤為明顯。
姬丹心中不由詫異的指著那裡,對著身邊的宋如意道:「宋將軍,那是?」
宋如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