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箏紅唇緊抿,仍舊沉默不語。
「唉……」李澄空搖搖頭。
這便是宦海的兇險,有時候清正無缺,潔身自持,仍舊無法自保,黯淡收場。
運氣好的能留一命,全身而退,運氣不好的就成了冤死鬼。
宦海變幻莫測,身不由己,會讓人泛起無力感,所以個個奮勇爭先,拚命往上爬而能自保。
到了一品階層,即使倒台也不至於丟性命,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宋玉箏看他如此,無奈說道:「國舅勢大,成了外戚中的中流砥柱,如果不扳倒國舅,外戚會越來越壯大。」
「外戚壯大到了這般程度?」
「已經成了朝廷最強的三派之一!」宋玉箏搖頭:「別的國家外戚都是養尊處優,胸無大志,我們大雲的倒好,個個嚴格治家,傑出人才層出不窮,還隱隱連成一氣,在朝堂上呼風喚雨。」
李澄空慢慢點頭。
貧家難出貴子,古今皆然。
外戚們子弟能得到最好教育,或請名師,或潛移默化影響,遠遠不是貧民子弟或者一般人家子弟能夠相提並論的。
李澄空道:「所以非得扳倒他不可?」
宋玉箏輕輕搖頭:「沒辦法的事,已經威脅到大哥的地位了。」
「那就從他屬下們開始查吧。」李澄空道:「聖女再借你一天!」
「好!」宋玉箏露出笑容。
李澄空道:「這位國舅將要榮退吧?」
「嗯。」宋玉箏點點頭:「皇后娘娘親自跟我說了,要讓國舅頤養天年,別再操心閑事。」
「可惜……」李澄空搖頭。
宋玉箏斜睨他一眼:「你還挺善心吶!」
她印象中的李澄空可不是這麼心軟的。
李澄空笑了笑沒解釋。
他是可惜這樣的人物不在自己南境。
能成為一派的中流砥柱,才幹絕對不缺,還如此德操,簡直就是完美的下屬。
可惜是國舅,不可能替自己效力。
「要不然,讓他監督我們的貿易如何?」李澄空道:「他一旦退下來,總得有事做吧?」
「那不是找不自在嘛!」宋玉箏搖頭:「而且是我扳倒的他,他怎會屈尊幫我做事。」
「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大雲。」李澄空道:「讓我們的貿易更清白,不摻雜亂七八糟的,當然,也順便能噁心噁心你,他說不定就動心了。」
宋玉箏抿嘴笑道:「你是看上他了?」
「如此人物難覓啊。」李澄空道:「就這麼養老,太可惜。」
人才就是力量就是生產力,他在前世的時候,耳朵都被這話磨成繭子,現在他成為南王,對這句話才有深切的體會,精闢之極!
「行吧,我試試。」宋玉箏道:「不一定成啊。」
「一定要成!」李澄空道。
宋玉箏白他一眼。
李澄空道:「如果你能說服他替我效力,布價降一成。」
「真的?!」宋玉箏明眸一亮。
李澄空微笑點頭。
「好!」宋玉箏微笑:「那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李澄空笑道:「那就趕緊的,第一步是收拾他下屬。」
「他們?哼!」宋玉箏不屑。
她覺得這幫傢伙絕對做不到清正自守。
……
傍晚時分,夕陽將小院染成玫瑰色。
宋玉箏玉臉緊繃,明媚的晚霞讓她顯得嫵媚動人,她神情卻一點兒沒有柔媚,反而冰冷如霜。
兩聖女已經離開,返回青蓮聖教,由徐智藝與袁紫煙陪著,免得出意外。
院內只有宋玉箏與李澄空。
「還真是邪了門。」宋玉箏緊繃著玉臉,說道:「竟然都是些清廉之輩,不會是你騙我吧?」
如果聖女想說謊,她還真發現不了。
李澄空懶得多說。
宋玉箏道:「我真不信,在這樣繁華之地,還真能做到不貪?」
攬月城雖然是邊城,但因為與鐵西關有貿易往來,所以極為繁華。
攬月城與鐵西關之間有一處貿易場,商人們在此交易。
商人們也往往會在攬月城與鐵西關置辦府宅與商鋪,有個落腳之處。
賺了大錢自然不吝於花銀子,只要有消費便有服務,酒樓商鋪便開起來。
不知不覺中,攬月城與鐵西關已繁華起來。
後來鐵西關糜爛,城內變得冷清,可兩城之間的貿易場依舊熱鬧,攬月城更保持穩定與繁榮。
如此繁華之城,身為城官,稍微松一點兒,便有大把的銀子進口袋。
甚至根本不是自己去撈錢,錢往他們口袋裡涌,想要不貪,需得以大毅力大決心來抵擋這誘惑。
而有這大毅力與大決心,就需堅定的信念。
沒有足夠強大的信念,很難生出這種大毅力與大決心。
她想到這裡,不僅沒有敬佩,反而更加忌憚,扳倒國舅的心思更濃烈。
這無關正義與否,只關係利益之爭。
一旦這些人得勢之後,他們的話恐怕比大皇子的話更管用,那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枝強而干弱,必致大亂。
李澄空道:「看來這國舅確實厲害,你是扳不倒他了。」
宋玉箏緊抿紅唇,不甘心的點點頭。
她是要扳倒國舅,可也要有證據,得讓國舅罪有應得,而不是胡編亂造胡亂治罪。
那就違了官場規矩,而她被教導的最重要一條就是按規矩做事,不能逾了規矩。
規矩才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要敬重這力量,遵循這力量,而不是與之對抗。
李澄空道:「要不然,讓鐵西關的騎兵再來攬月城跑一圈?」
宋玉箏臉色微變,冷冷道:「你還真以為攬月城不堪一擊?」
李澄空笑一下。
這一笑讓宋玉箏更惱火,陰沉著玉臉道:「李澄空,你也忒小瞧我們大雲了!」
李澄空笑道:「那就再試試?」
「要是再闖進攬月城,我們就會攻下鐵西關,不惜一切代價!」宋玉箏氣憤瞪著他。
李澄空笑道:「現在的大雲可不是從前的大雲了,已經沒有了勇猛精進,身嬌肉貴,早沒了拚死之心。」
宋玉箏道:「可我大雲的血性猶在!」
李澄空笑道:「好吧,就算血性猶在吧……那你到底要如何扳倒國舅?」
「……你幫我想個主意!」宋玉箏道。
李澄空不動聲色道:「這是展現你才幹的好機會,怎讓我幫忙?」
「能找到人幫忙也是才幹!」宋玉箏笑道。
李澄空搖搖頭,又點點頭:「這倒也沒錯!」
「那你快想主意!」
「……國舅有三個兒子吧?」
宋玉箏明眸一亮,笑道:「李澄空你果然是一肚子壞水!」
她一下明白了李澄空的意思。
國舅是沒問題,清廉自守,剛正不阿,可他的三個兒子不是啊。
年輕人是禁不得誘惑的。
別說他們有問題,就是沒問題也能讓他們有問題。
養不教父之過!
她揚聲喝道:「來人!」
「殿下!」一個婀娜多姿的中年美貌女子迎過來:「有何吩咐?」
「讓梅花司查一下城守的三個兒子!」
「是!」中年美貌婦人應一聲離開。
一會兒過後,中年美貌婦人回來,奉上一卷文件,然後輕盈退出去。
宋玉箏看得眉開眼笑,拋給李澄空。
李澄空迅速翻一眼,點點頭:「看來是十拿九穩了,栽在了自己兒子手上。」
大兒子性格軟弱,但貪花好色,走馬章台。
二兒子本本分分讀書,踏踏實實做人。
三兒子卻喜歡遊玩,一天到晚與一群貴公子們縱馬馳騁於城內城外,或踏春或打獵。
二兒子沒什麼問題,是個正經的讀書人,當然也練武,只是多數時間都用來讀書。
其餘兩個兒子卻一查一個準兒。
大兒子掛著一個清閑職位,位卑職低,甚至都引不起宋玉箏的注意,懶得查。
他的俸祿抵不過兩次大酒樓,卻頻頻出入大酒樓,沒有問題才怪呢。
小兒子一身奢華,駿馬、馬具、刀劍,皆是頂尖水準,這需要耗費龐大的銀子。
他根本沒有錢,那銀子怎麼來的?
而國舅身為城守,俸祿是足夠高,可也抵不住兩個兒子如此糟蹋。
所以一定有別的辦法。
「聖女已經走啦。」宋玉箏有點遺憾:「要不然,直接就查出他們來!」
李澄空道:「這種小事還用聖女?你們梅花司難道查不出來?」
「不是要耗時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