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七十四章

艾瑞卡·布戈尼站在一張玻璃桌後面,一襲黑衣嚴肅冷傲,英氣逼人。「我今天真的沒什麼時間,」她說,「我們可不可以儘可能簡明扼要?」

「可以。」凱辛說。

他不緊不慢地環視房間。這是間鑲著木壁板的大辦公室,玻璃門書架擦拭得纖塵不染,皮革客戶椅看上去很考究,窗台上的玻璃花瓶里插著幾枝新鮮紫羅蘭,窗外是光禿禿的樹枝。

「很棒的一間辦公室。」他說。

「有什麼話,請儘快講。」她的頭轉向一邊,神情和聲音都像一位正在跟後進生說話的老師。

「我覺得有些事情有必要跟你說一下,一些我個人的猜想。」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她的表:「我只能給你五分鐘時間,精確到秒。」

「你弟弟被你的繼父性虐待,那件事情你是知道的。」

艾瑞卡坐了下來,不自在地眨著眼,好像眼睛裡進了什麼東西似的。

「傑米和賈斯汀·費舍爾折磨並殺害了亞瑟·波拉德,我想這你也是知道的。傑米和賈斯汀在悉尼謀殺了一個叫羅賓·邦尼的人,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並不知道。」

艾瑞卡不自覺地抬起雙手:「警探,這絕對是……」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告訴任何人,萊德勞太太見過傑米這件事?」

一個看不出情緒的手勢:「莫伊拉年紀大了,她說的話不一定可信……」

「在我看來,萊德勞太太的神志完全清醒,她非常確定自己見到了傑米,並且你也是相信她的,不是嗎?也是從那時起,你開始雇保鏢了,在查爾斯遇襲之前。」

「凱辛警探,你已經越界了,我看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我們可以正式約談這件事,」凱辛說,「把你今天手頭上的事先放一放,到聖基爾達路來,那樣可能會更好。你才是那個越界的人。你面臨同謀指控。」

沉默。她凝視著他,但他卻看出了她神情的變化。

「你跟傑米聯繫過,對嗎?」凱辛說。

「沒有。」

艾瑞卡閉上了眼睛,他能看到她眼皮上細微的血管。凱辛說出了他想了很久的話:「你媽媽出事之後,晚上只有你們兩個和查爾斯單獨待在那幢大房子里。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艾瑞卡?」

「喬,拜託,不,」她低著頭,下巴抵在胸前,一縷頭髮落到眉毛上,「拜託,喬。」

「你在那所房子里都經歷了什麼,艾瑞卡?」

沉默。

「你變成了查爾斯的小老婆?那是在你母親去世之前還是去世之後?你整天跟著他,你崇拜他。你知道那些男人強姦傑米的事嗎?你知道查爾斯也那樣做了,對嗎?」

她開始發抖。「不,不,不……」那不是一種否認,那是在求他不要再說下去。

「還相信你母親的死是個意外嗎,艾瑞卡?她就死在童子軍營地發生火災的那天晚上,還記得嗎?那天晚上死了三個男孩,查爾斯在莊園親手害死了其中一個。你媽媽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喬,不,求你,我不能……」

凱辛看著她低垂的頭,看到了她蒼白的頭皮,她的雙手緊緊按著自己的喉嚨。

艾瑞卡沒有抬頭,她小聲地說著什麼,凱辛聽不清楚,她在自言自語,一遍又一遍,反覆念著。她是在念咒語。

凱辛對咒語有些了解,他曾經念過無數次咒語,為了抵擋疼痛,抵擋腦海里比身體更折磨人的想法,抵擋那些記憶,抵擋無數個勸他歸降黑暗的不眠之夜。

她在椅子上坐直了身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凱辛等待著。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喬?」她說,那聲音聽上去萬念俱灰,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你為什麼非要跟我說這些?你能從中得到快樂嗎?」

「為什麼雇保鏢?」凱辛說,「那該怎麼解釋?」

「一個客戶威脅我。」

「我不相信你,我覺得你一直都知道傑米還活著,你在保護他,但是你也懼怕他,我說得對嗎?」

沒有回應。

「你當時就看著他們折磨波拉德,不是嗎?那個禮堂里有一個座位放了下來,就一個,你坐在那裡,艾瑞卡。」

她無聲地哭著,淚水沖開了她臉上的妝容。

「查爾斯把你送給了波拉德,是嗎,艾瑞卡?波拉德也喜歡年輕女孩,我們在他的電腦里發現了那些照片。你希望傑米殺了查爾斯和波拉德,不是嗎?你不能出現在查爾斯的遇害現場,但你絕不想錯過波拉德的,我說得對嗎?」

艾瑞卡開始抽泣,聲音越來越大,她低下頭,整個上半身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你一直看到了最後,是吧,艾瑞卡?他們把他吊起來折磨的時候,你鼓掌了嗎?這讓你得到凈化了嗎?」

女人哭了起來,她的整個身體都在哭泣,她的整個靈魂都在哭泣。

凱辛站起身。

「你是一個病態的人,布戈尼小姐。」他說,「病態孕育了更多病態。謝謝你的配合。」

皇后街下起了傾盆大雨,警車平行停在滿泊車位的旁邊,菲恩一邊阻礙著交通,一邊坐在車裡悠閑地讀著報紙。

「事情進展得怎麼樣,老闆?」他問。

「沒什麼特別。」凱辛說,「送我回家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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