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六十八章

那位副校長五十來歲,穿著灰色西服套裝,身材健碩,皮膚曬得黝黑,看上去像個越野滑雪運動員。「學校有規定,我們不能披露學生或員工的任何信息,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他微笑著說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沃特森先生,」凱辛說,「如果您不配合,我們不敢保證不會毀了您的整個夜晚,我們會在一小時之內帶著搜查令和一輛卡車回來,帶走您所有的文件。誰知道呢,媒體可能也會跟來,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然後,聖保羅學校將成為今晚電視新聞的焦點。學生家長會喜歡的,我肯定。」

沃特森撓了撓自己的臉頰,肉色的指甲修剪得方方正正的,他戴了一隻銅製的手鐲。「我需要諮詢一下,」他說,「請給我幾分鐘時間。」

達夫走到那間辦公室的窗前。「黃昏後的操場,」他說,「看上去像在英國。」

凱辛翻了翻副校長桌上的書,看上去都是企業管理相關的書籍。「我們把這個案子搞砸了。」他說,「太糟糕了,我很慶幸辛戈沒有看到這一幕。」

「感謝老天,是我們倆。」達夫說,「想像一下,如果整件事情都是你一個人搞砸的,那會怎麼樣?雖然基本上都是你搞的。」

門開了。「請跟我來,先生們。」沃特森說,「我已經把我們的律師從回家的路上請回來了,她每周在這裡工作兩天。」

他們沿著過道向里走,來到一個木板條裝飾的大房間。

一位黑頭髮、穿著細條紋西裝的女人坐在一張至少能坐下二十人的桌子前面。

「路易斯·卡特,」沃特森介紹道,「凱辛警探和達夫警探。請坐,先生們。」

他們坐了下來,卡特依次打量著他們。

「這所學校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學生的隱私。」她說。她約莫五十歲年紀,一張長臉,眼睛周圍的皮膚緊繃著,看上去有些緊張。「除非學生家長或學生家庭成員相關的人要求我們提供信息,否則我們不會同意任何人的要求,即使他們具備提出這樣要求的資格。而且,即便滿足條件,我們仍保留對任何請求行使我們自己判斷的權利。」

「你把這些話寫在手上了。」達夫說,「我看見你往下看來著。」

她並不覺得好笑,依舊一臉嚴肅。

「我們要查的這個學生家庭有重大問題。」凱辛說,「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們在趕時間。」

卡特抿了抿嘴:「你們不能這樣欺負聖保羅學校,警探。或許你們還沒意識到它在這座城市中的地位。」

「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我們能搞定這個地方的所有關係,一小時之內,相信我。」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關於這些學生,您想了解些什麼?」

「為什麼不允許傑米·布戈尼繼續寄宿,他在這裡的朋友是誰,還有,那位同學為什麼被驅逐出校?」

她搖頭以示拒絕:「這不可能,請您理解一下布戈尼家族跟這所學校之間保持的長期緊密的聯繫,我恐怕我們不能……」

「別抱有僥倖心理。」凱辛說,「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你大概很想惹上麻煩吧,你很快就會上電視的。」

凱辛和達夫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等一下。」沃特森說,他站起身來,「我想我們能滿足這個要求。」他離開了房間,那個女人跟在他後面,高跟鞋咔嗒咔嗒地響著。他們在外面進行了短暫的交談,她回來後在一扇窗前站了一小會兒,然後坐了下來,一陣沉默後,她咳了一聲開始講話:「我是不是在電視上見過你們兩個?」

凱辛的眼睛緊盯著對面牆上的那幅大掛畫,這是一張現代流派的線條畫,灰色和棕色的豎線條。這讓他想起了伯恩穿過的一件豎條紋的毛衣,那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親戚給他織的,是個注意形象的人都會立刻把它丟進垃圾堆。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希望徹底毀掉在這個女人心中的印象。

「你的確可能見過我。」達夫說,「我是一個便衣警察,我有時候會留鬍子。」

沃特森走了進來,他把兩個黃色的文件夾放到桌子上,坐了下來,「我會回答你們問的所有問題。」他說,看上去有點商務談判的意思,「你們隨時可以提問。」

那個女人見狀,小聲嘀咕道:「大衛,我們可不可以……」

「詹姆斯·布戈尼和一個叫賈斯汀·費舍爾的男孩在同一個班級,同一間寄宿公寓里。」沃特森說。

他看向那個女人,又看了看凱辛:「我不得不這樣說,我認為傑米是個有嚴重問題的年輕人,而賈斯汀·費舍爾是我三十六年教育生涯中遇到過的最危險的男孩。」

律師向前傾身:「大衛,這種坦率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我可以……」

「發生了什麼?」凱辛說。

「他們做過很多事,曾被懷疑製造了兩起縱火案,一次燒毀了一個體育用品店,另一次則是點著了寄宿公寓。」

「大衛,拜託!」

「這需要警方介入了。」凱辛說。

「警察來了,當然。」沃特森說,「但我們沒有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他們,他們什麼也沒發現。我們通知了傑米的繼父,讓他把他從寄宿學校帶走,這樣做就是為了把他們兩人分開。」

律師舉起雙手:「現在可能應該……」

「現在回想起來,」沃特森說,「我們當時真應該把一切都告訴警察,然後把兩個學生都開除,事情像那樣發展才對。」

那個女人趕緊搶過話茬:「大衛,在你說出下一個字之前,我必須堅持,咱們跟校長商量一下。」

沃特森沒有看她,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凱辛。「路易斯,」他說,「校長有著像波爾布特 一樣的道德感,我們現在不要再加重之前的殘暴判斷了。」

從這個曬得黝黑的人的眼睛裡,凱辛看到了他從那些認罪悔過的謀殺犯眼中看到的釋然。「請繼續。」他說。他現在有了那種感覺,就好像心裡一直痒痒的,突然打了個噴嚏,一切都暢快了。

「布戈尼離開寄宿學校後,」沃特森說,「當地就發生了籬笆著火的案件,三四起,我不記得了。後來在普拉蘭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被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蹂躪折磨。那件事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過程短暫,那男孩也沒有受到嚴重傷害,但那是一種折磨,是虐待。我們的一個學生來找我們,他是寄宿生。他說案發時間他在現場附近看到過布戈尼和費舍爾。」

「你告訴警察了?」

「我們當時沒有那樣做,這是我們永遠的恥辱。」

「你們沒有讓這個學生去報警?」

「大衛,」那個女人說,「我現在必須提醒你……」

「他本來想那麼做的,但是被勸阻了。」沃特森說,「按照校長的指示,我勸阻了他。」

「這跟告訴他不要去做,是一個概念嗎?」達夫問,「被勸阻?」

「很接近,」沃特森說,「然後我們就開除了布戈尼和費舍爾,就在那一天。那是我們跟這兩個人打交道以來做過唯一正確的事。」

「我想從這邊帶走一些文件的複印件,可以嗎?」凱辛問。

「這些就是複印件。」沃特森說,他從桌子上把它們推到他們面前。

「謝謝你。」凱辛說。他站起身,由衷地握了握沃特森的手,他沒有看向那名律師:「我認為,在接下來的調查中,沒有必要再提及這所學校了。」

走下石階時,凱辛打開了其中一份文件。「打給特蕾茜。」他對達夫說。在門廳里,達夫把撥通的手機遞給了他。

「特蕾茜,我是喬,現在有一件重中之重的事要處理,撇下手頭的一切事宜,對一個叫賈斯汀·大衛·費舍爾的人展開全面調查。名字里的拼寫是S-C-H-E-R,他留的最近的地址是一個嬸嬸家,K.L.費舍爾太太。艾伯特公園亨頓街19號,讓伯克 看看是否能追蹤到這個信息。」

「我們這邊對傑米·布戈尼的調查結果,還有對童子軍營地火災的調查結果都出來了,菲紐肯在整理。」

「叫他打給我,好嗎?」

「布里斯班方面找到了鄧肯·格蘭特·瓦林斯的地址,但他兩年前離開了那裡,他們沒有更近的消息了。」

「雞姦犯!」

「鄰居說,上周有個傢伙在找他,那人長頭髮,留著鬍子,當時車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沉沉的暮色中,他們開車緩慢地行駛在礫石車道上,傳來一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響。穿著綠色運動上衣和灰色法蘭絨褲子的男孩們沿著他們右邊的小道走了過來,最前面的那個面色蒼白的孩子,正在吃盒子里的薯片。後面的一個男孩突然伸出胳膊扣住了他的脖子,把那孩子往後拖,另一個從旁經過的男孩,漫不經心地拿走了那盒薯片,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往前走,拿出一片薯片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十年級的搶劫課,」達夫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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