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二十三章

他們從海倫·卡斯爾曼旁邊走過,她正站在法院門口的台階上接受媒體採訪。在他們到達警局之前,一些電視媒體人還是追了上來,達夫拒絕了他們的一切提問。

「給你們收拾好了一間辦公室,老闆。」前台的值班警察對凱辛說,「在樓上,左轉,右首邊最後一間。」

他們找到那間辦公室的時候,達夫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一臉嫌棄地搖著頭。「收拾好了?」他抱怨道,「這是間該死的垃圾房,這也能叫收拾好了?」

桌子聚在一起,上面擺著兩台電腦,四把已經壞掉的椅子,還有成堆的舊報紙,到處都是廢紙、比薩餅盒、漢堡包裝盒、一次性紙杯、塑料勺、沒蓋蓋兒的圓珠筆,還有被踩爛的飲料罐。

「這裡堪比邋遢藝術生公用的糟糕客廳。」達夫忍無可忍地說,「令人作嘔。」他走到窗前,想開窗透透氣,試圖把底下半邊窗玻璃向上抬起,但失敗了。他揮起拳頭砸向窗框兩邊,又試了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頸部青筋暴起,可窗戶依舊紋絲不動。

「媽的,」他痛罵道,「這兒簡直沒法呼吸。」

「需要霧化器嗎?」

這句話很具挑釁性,而且真的奏效了。「我他媽又沒得哮喘。」達夫說道,「呼吸這種在牙齒不好、扁桃體腐爛,以及便秘的人群中流通過一萬次的空氣,我真他媽受不了。」

「我沒別的意思,很多人都得哮喘。」凱辛坐了下去,他需要慢慢了解達夫,跟他慢慢磨合。達夫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他那雙拋過光的黑皮鞋就這樣大喇喇地放在桌子上,鞋底幾乎是新的,黃色的鞋舌閃閃發亮,是沒有商標的定製款。「話是沒錯。」他說,「但我沒有哮喘。」

「很高興你沒有。我在想這個案子接下來會怎麼樣,公訴方一定希望盧克·埃里克森就是布戈尼案的真兇,盧克已經死了,對他而言,是不是被冤枉都已經不重要了。」

「要是唐尼也在那兒,他就是共犯。」

「如果強行把唐尼牽扯進來。」凱辛說,「那就很難辦了。要是那樣的話,他表哥的犯罪可能性也會被推翻,他們沒有參與謀殺,最終會得出諸如此類的推論。」

突然砰的一聲,凱辛被嚇了一跳。剛才達夫打開了窗鎖,窗戶的吊繩早已朽爛,上半扇玻璃窗懸了一會兒,掉了下來。大玻璃震動著,窗外的世界也在顫抖。

冷空氣湧進房間,海風鹹鹹的,充滿了大自然的性感。

「感覺好多了。」達夫說,「好太多了,這窗戶還是延時的。抽煙不?」

「不用了,謝謝。一直在抗拒這個誘惑。」

達夫點著了煙,坐著他的轉椅來回滑動:「這個案子我不是很熟悉,但我覺得如果你假設唐尼當時不在布戈尼遇襲案發現場,那你現在僅有的證據就是他跟盧克一起去了悉尼,他們想賣掉布戈尼的那塊手錶。一個不怎麼牢靠的不在場證明,說他事發當晚待在家裡,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就脫罪了。」

「我覺得他能脫罪,咱們的司法體系就這樣。」

達夫頓了頓,眯著眼睛看向凱辛:「這些狡猾的壞人總能鑽到空子給自己脫罪。你沒看到他們瞧自己同伴的眼神,欣喜透著狡黠。出去以後還擊掌相慶,大言不慚,『這也太容易了吧,輕輕鬆鬆就脫罪了,這幫蠢貨警察屁用沒有,咱們再去干一票』。」停頓片刻後,他問道,「維拉尼怎麼說?你那基友。」

凱辛感到自己有種想要暴打達夫一頓的衝動,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維拉尼督察什麼也沒說。」他回答,「律師說唐尼的媽媽提交了他的不在場證明,應該還有別人也幫他做了證。」

達夫仰頭盯著天花板:「有些女人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們傾盡一生幫助男人們掩蓋他們的不堪——替她們的爸爸、丈夫、兒子,就好像這是女人們的神聖天職似的。我爸爸打了媽媽,可那又怎樣;我丈夫跟保姆通姦了,那又怎麼樣;我兒子成了未成年強姦犯,那又怎麼樣?他們始終是我的……」

「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唐尼那晚在現場。」凱辛說道。

「不管怎麼說,這只是個推論。」達夫說,「霍普古德是對的,鮑比·沃爾什已經成功地讓他們在這件事情上服軟了,先是同意保釋,接下來就是讓他們撤訴了。」

「我覺得這話你應該當面對霍普古德說,他一定會把你接納進克羅馬迪警隊的,你應該能勝任他們的代言人。」

達夫沉默著抽了會兒煙,眼睛依舊盯著天花板,接著說道:「我是土著,所以我就應該同情這些土著孩子,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窗台上停著一隻海鷗——眼神冷峻堅毅,掉了毛的腦袋使它看上去像個禿頂的老男人,這讓凱辛想起了一個人:「在找到能夠讓你確信某些想法的證據之前,要保持一種開放的思維方式。」

「好的,老闆,我會保持一個開放的思維,這段時間我還要在鯨骨旅館住。」

「是捕鯨旅館。」

「應該是你說的這名字。」達夫看向凱辛,嘴巴里還叼著香煙,「我聽你的。」他說,「我接受現實,我會安靜地讀會兒書,直到下班回家。」

「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對唐尼和盧克進行立案指控。」凱辛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工作安排。」

「我說的不是工作安排。」

坐在塌陷的椅子上,凱辛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心情也更煩悶。他站起身,脫下大衣,展開一張舊報紙鋪在地上,躺了下去,雙腿放在椅子上,試圖把自己的身體蜷成一個Z字形。

「這是做什麼?」達夫問,這既讓他感到困惑,又引起了他的關切,「你這是幹嗎?」

凱辛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喜歡躺在地上,我們得想想辦法看怎樣從唐尼的媽媽那裡找到突破口。」

達夫把腦袋探到他的上方:「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如果她要為保全自己的兒子而撒謊的話,就一定會緊張。他們不知道我們手上掌握了多少證據,讓唐尼自己認罪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凱辛聽到有人開門。

「就你一個人啊,陽光男孩。」霍普古德令人厭惡的聲音傳來,「凱辛呢?」

達夫低頭看向地板,霍普古德繞過桌子,仔細看著地上的凱辛,就好像在看一隻路上被軋死的動物。

「這他媽是在幹什麼?」他說。

「今天的聽證會上我們很想念你。」凱辛沒有回答他,兀自說道。

霍普古德仰起下巴,凱辛能看到他醜陋的鼻毛。

「那跟我沒關係。」

「我們需要跟唐尼的媽媽聊聊。」

「你們想進土著片區,我沒聽錯吧?」

凱辛其實並不想去:「必要的話只能去一趟,我們又不能指望在這裡見到她。」

「好吧,這是你們的事情。」霍普古德依舊一副小人嘴臉,「別扯上我們。」

「我需要跟土著聯絡員談一談。」

「去問前台他正在什麼地方鬼混。」

電話鈴響了,達夫接起了一個,不是這部,他放下電話又接起了另一部。「我是達夫。」他說,「好的,老闆,是的。還算順利。好的,我把電話給他。」

他把電話遞給了凱辛。「是維拉尼督察。」他面無表情地說。

凱辛接過電話,說道:「最高領袖,有什麼吩咐?」

「喬,我們正在討論給這個案子一段冷處理期。」維拉尼說。

「什麼意思?」

「先把這件事情壓下來,我看到了今天聽證會上旁聽民眾的反應,我們在電視台的朋友,把他們今天晚上新聞的圖片給我們看了,上頭的意思是,不想再看到法庭上那種群情激憤的情形了。」

「誰說的?」

「我可以告訴你,這不是智囊團的意思。」

「現在那孩子被指控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你希望我們放棄尋找實質性證據,停止一切讓他認罪服法的努力?」

「不可以再激化事態。」

「這又是一個政治命令,是吧?」

維拉尼長舒一口氣,就好像在吹口哨。「喬,你看不出來它的意義所在嗎?」他無奈地說道。

凱辛感到達夫和霍普古德正在看著他,一個男人躺在地板上打電話,小腿放在椅子上,這的確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我想說,老闆,」他說,「我們好不容易才理出了一點思路,而且機會轉瞬即逝。如果現在就此放過它,以後再想查,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沉默。

凱辛的目光聚焦到天花板上,那泛著水漬的土黃底色上,皺巴巴地浮著一些小黑點,像一個耄耋老人的手背。「從破案的角度來看,」他說,「我認為值得查下去。」

又是一陣沉默。

「你認為值得,喬。」維拉尼說,「當初和沙恩·迪亞布一起去找雷·薩里斯,你也認為值得。」

凱辛感覺有一把冰冷的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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