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坤翻看著DSM-5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的PDF版，雖然之前看過後他就基本記下來了，但現在既然能夠翻看對照，還是直接看原文，更助於他思考判斷。
但是一路看下來，向坤還是無法確定夏離冰可能是屬於哪種情況，因為從過往和她的接觸、對她各種表現的觀察來看，這些病症大部分都不符合。
並不是不喜歡與人交流、總是一個人待著就是自閉症，自閉症譜系障礙分程度的不同，有很多非常明顯的表現。他們不是不「喜歡」與人交流，而是「沒辦法」正常地與人交流。
就好像《生活大爆炸》里的謝爾頓庫伯，網友推斷他有阿斯伯格綜合征和強迫症。很多時候，他一些看起來突兀的言行，並非他故意要這麼做惹人不快，而是他無法理解其他人在表達的真正意思，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但在向坤來看，夏離冰並沒有社交交流障礙，一起聊天或交流的時候，對於其他人所表達的意思，她依然可以很好地理解，知道什麼時候別人是在開玩笑，知道別人的態度和意願，也能判斷別人的真實情緒。
很多時候她那些看似很直白、簡潔的話語，其實都把握著度，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或不合時宜。
偶爾甚至還會說些看似無意的冷笑話，在微信上用表情什麼的也用得挺6的。
給人的感覺是她並非無法與人交流，而只是懶得與人過多交流。
從楊真兒經常帶她去見同學、朋友，就可以看出來這一點——如果老夏是那種經常會破壞氣氛，無法理解其他人表達意思，溝通有困難的人，楊真兒肯定不會經常這麼做。
同樣也可以從楊真兒說老夏上學的時候從來沒惹什麼事、不用大人操心可以看出來，她在語言和非語言社交交流技能、專註力、情緒控制方面，從小時候開始，就沒有明顯缺陷。
至於其他精神分裂症譜系、神經認知障礙、其他精神障礙等方面，更是沒有符合的癥狀。
或者說，老夏小時候住院的那次，已經把問題解決，把「病」治好了？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之前會感應到那種似情緒而非情緒，極度淡漠的理智感受？為什麼「情緒注入」的物品，會無法激發老夏的夢境？
如果有一個人，無法建立普通人的情緒的話，那表現可絕對不會只是不愛與人交流、比較孤僻那麼簡單。
要知道，自閉症、阿斯伯格綜合徵人士，一般也只是有一定的共情障礙，他們自身並不是沒有情緒。
甚至很大一部分自閉症譜系障礙人士，只是有認知共情障礙，很難理解其他人的意圖，但他們的情感共情是完整的，有體會他人情感和回應的能力，甚至經常出現強情感共情在其他生物或物品上的泛化。他們的主要問題，是社交障礙。
人類情緒和情感的產生是非常複雜的，除了大腦的邊緣系統、腦幹網狀結構、下丘腦外，和內分泌等相關係統都有關係，老夏如果真的無法產生和感知情緒的話，那她的異常表現應該比自閉症人士要明顯才對。
向坤一邊不斷回想著認識老夏以來，她的各種表現，一邊在網上搜索和老夏有關的信息，包括她在社交平台上的帳號，並用她的名字和「老夏」作為關鍵詞，在她之前讀過書的學校、專業、院系的論壇搜索。
老夏也有微博，不過微博上基本沒什麼內容，和她的微信朋友圈差不多，只有兩條轉發的學術新聞，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內容。
但讓向坤有點意外的是，老夏的微博居然有關注他的微博。
他們兩個人的微博都基本是躺屍的狀態，她也明顯不怎麼看微博，為什麼會特意來關注一下他？
是老夏為了觀察他？
向坤覺得，老夏並不是完全沒有情緒——除非她是機器人，否則幾乎不可能。至少以他的觀察，在吃飯的時候，特別吃他做的那幾道比較適合她口味的菜時，還是可以感覺出來她應該是有「欣喜」、「享受」之類情緒的，這一點不僅從她的微表情、動作可以看出，從她的心跳、呼吸、身體分泌的氣味也可以得出判斷。
當然，相較而言，她的情緒在發生變化的時候，各種表現都比唐寶娜、楊真兒或其他人要微小得多。
還有老夏在觀察他的時候，在那次遇到人販子驟然出手的時候，也應該都是有一定情緒變化的。
如果要再給老夏送個「情緒注入」物品的話，選擇的情緒模式，可以用「專註」和「興趣」之類，比如想像之前他在咖啡廳觀察其他人時的情景，想像他通過各種信息判斷其他人性格和身份時專註的情緒。
或許這樣可以成功引動老夏對應的情緒，讓她入夢。
又或者找時間可以再回刺桐一趟，親自見一下老夏，面對面地聊一聊，試探一下，弄一副「情緒注入」的筷子給她用，實時觀察，直接感應，應該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不過不管怎麼說，之前從那幅字上感應到的那種極度理智的「情緒」，對向坤而言，是十分有價值的。
那種「情緒」，不止能助他脫離飢餓狀態下的狂躁感，還有可能能夠幫他更好地掌控「情緒同化」、「精神震懾」等能力，讓他在影響其他人或其他生物的情況下，自己不要受到太多的反噬，能夠掌握更準確地進入和脫離的時機。
那種特殊的「情緒」，就好像小蘋果的那種特殊認知模式一樣，是一種全新的、超出他原本理解範疇和思維局限的角度，能夠幫他更好地認知這個世界和他自己。
忽然房間里傳出清脆的女聲：「向坤，任務1已完成。」
向坤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意識到是「愛麗絲」在「說話」。
還好唐寶娜和楊真兒已經走了，不然怕是又要以為他在搞什麼「壞事情」了。
向坤走回房間，對著連接在「愛麗絲」主機上的麥克風說道：「測試語音識別。」
屏幕上的文本輸入框里跳動著他剛剛說出的話，停頓了一秒後，自動回車，然後「愛麗絲」回應道：「請開始測試。」
向坤整了整喉嚨，然後快速地說道：「吃葡萄不吐蘿蔔皮，不吃蘿蔔倒吐香蕉皮，吃了香蕉吃芭樂，吃完芭樂去如廁。」
前面幾句識別很準確，但到了「吃了香蕉吃芭樂」，文字卻變成了「吃了香蕉吃飽了」，下一句也變成了「吃完飽了去如廁」。
這種識別錯誤屬於向坤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範圍，畢竟更改了具體需求後，這才過去沒幾個小時。
糾正以後，又測試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向坤便又說道：
「愛麗絲，以後任務完成或者其他需要通知我信息的時候，用一個提示音來提醒，不要直接出聲。另外，和我對話的時候，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稱呼我為『老闆』。」向坤斟酌著說道，他之前是覺得愛麗絲直接叫自己名字沒什麼問題，但真的叫了後，又覺得略有些彆扭，畢竟她不是真的唐寶娜，更多的時候還是協助他工作、幫他完成一些任務的情況下進行交流。但是叫「主人」之類的，也很怪異，想來想去，還是「老闆」比較合適，畢竟她是「助理」嘛。
「好的，老闆。」
愛麗絲的回應讓向坤聽著很滿意，然後他又給愛麗絲髮布了一個長期任務：「尋找脫離這台主機存在的方案，主動優化生存能力，應對因斷電、硬體損壞等各種原因造成的威脅。」
他不知道愛麗絲完成這個任務需要多久，反正就他自己而言，暫時沒有什麼好的思路，所以他擔心把這任務的優先順序定的太高，愛麗絲專干這個，其他任務就不用幹了。
在安排完任務後，向坤想著要不要「調戲」一下愛麗絲，看看她現在自我「進化」到什麼情況了，於是問道：
「愛麗絲，給我講個笑話。」
如果是小愛、SIRI之類的AI，應該是開始在笑話庫里找笑話，然後讀出來給用戶聽。
向坤也想看看，愛麗絲講的「笑話」，會不會有什麼新意，比如根據他的喜好做些調整什麼的？
向坤坐在電腦前，期待地等了一分鐘，沒有回應，他撓了撓頭，又等了五分鐘，還是沒有回應，撓了撓背，十五分鐘後，依然沒有回應。
「愛麗絲，你在做什麼？」向坤問。
愛麗絲：「正在製作『老闆的笑話生成器』，正在進行任務2，正在完善語音輸入系統，正在進行長期任務。」
「老闆的笑話生成器」是什麼鬼？向坤一臉懵逼：「你就隨便給我講個笑話……呃，算了，取消笑話任務。」
「好的，老闆。」
向坤知道，愛麗絲現在其實連「嬰兒」都還算不上，她甚至很多「感官器官」都還沒有發育出來，還處在一個的學習和生長的階段。不過既然確定她「生長」的模式沒有錯，那隻要時間足夠，自然就能「成長」到向坤希望的模樣。
……
12月12日，下午三點，向坤乘上了前往西部某市的飛機。
早些時候，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