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節

陳靄想好了,就先到爺爺房間去看了一下,爺爺已經睡著了,應該沒什麼大事。她出了門,坐進自己車裡,向龍曉慶住的地方開去。

剛上路時,她還挺理直氣壯的,就像被那些兢兢業業捉姦的大奶們靈魂附體了一樣,義憤填膺,覺得自己在聲張正義,打擊邪惡。

但還沒開多遠,她就泄了氣。你義憤個什麼呀?人家滕教授又不是你的丈夫,你憑什麼去捉人家的奸?人家那些大奶,至少還可以說婚姻受到侵犯,義憤填膺還有個法律依據,據說在美國的某些州,通姦是一種crime(罪行),抓住了是可以判刑的,台灣也一樣,如果抓住自己的配偶與人通姦,可以報案,讓法律懲罰通姦者。

以前她聽說美國和台灣有這樣的法律,很有點不以為然,這法律也管得太寬了吧?如果別人兩人之間動了真情,愛上了,做出那事應該也不算什麼crime吧?但現在她的感覺變了,變得嚮往起這些個地方來了。多好的法律啊!就是應該狠狠打擊那些插足他人家庭的小三。

但她馬上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講,她也是一個小三,如果D市的法律也把通姦當一種crime,那上次她跟王蘭香的官司,可能就該她輸掉了,雖然她跟滕教授還沒通到「奸」,但思想上插足總是算得上的吧?現在她這麼神氣活現地去捉姦,到底是憑什麼呀?她又不是滕教授的配偶,她是捉的哪門子奸?

她放慢了車速,不知道是繼續往龍曉慶那裡開,還是乾脆轉回去。最後她安慰自己說,我這不是去捉姦的,我只是想弄個水落石出。不管怎麼說,滕教授說過他愛我,那麼作為他愛的人,我至少有權弄弄清楚他是真愛還是假愛吧?如果我不侵入龍曉慶的住宅,就是在門前看看,應該不犯法吧?

她像在夢遊一樣,手腳不受大腦控制地操縱著方向盤和油門,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龍曉慶的住處。還離得遠遠的,她的心就開始咚咚跳,她很怕看見滕教授的車停在龍曉慶門前,怕自己忍不住會像王蘭香一樣衝上去毀壞他的車,也怕自己氣暈過去,回去的路上把車開翻了。

她在那排房子的盡頭就停了車,又在車裡坐了一會,才慢慢下車,躡手躡腳地向龍曉慶住的那間走過去。

還沒走到,她就停下了腳步,因為正對著龍曉慶的窗子,停著一輛車,那是一輛燒成灰她都能認出來的車,是滕教授那輛銀色的van(麵包車)。啊?他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停在龍曉慶門口?這已經不是什麼偷情了,完全就是同居。

她呆立在車前,不知道立了多久,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思想都沒有;心裡一片空白,什麼情感都沒有,像棵千年老樹,閱盡人間悲歡,歷經世間滄桑,無恨無愛,無怨無尤,只在風中發出颯颯聲。

好半天,她才恢複知覺,像遭遇了鬼打牆一樣,走不出滕教授那輛車的氣場,圍著那車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探頭探腦地往車裡望。的確是他的車,絕對不會錯,車牌是他的,車裡掛的C大停車牌是他的,連車裡扔的一件舊外衣她都認識,都是他的。

她又走到龍曉慶的門前去聽了一陣,什麼也聽不見,兩人肯定雲雨過了,正在酣睡。她還走到窗前去張望了一陣,有窗帘檔著,什麼也看不見。她想起龍曉慶的窗帘還是她開車帶著去一個yard sale買的,不禁苦笑了一下,離開窗口。

她昏昏沉沉地開車回去,但不敢回自己的家,怕自己忍不住會痛哭,讓趙亮看出破綻。她還是回到滕教授家,希望能在門前看見他的車,希望進屋能看見他在家酣睡,那就證明她剛才都看錯了,是她做了噩夢,或者得了夜遊症。

但他的車不在門前,他的人也不在屋子裡,一切都跟她離開時一樣。

她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他今夜終究會回來,並給她一個圓滿的解釋。她很細心地把自己的車停在樓房的頂端,把滕家門前的車位留出來,好讓他回來時有車位停。

然後她進了屋,躺在他的床上,蓋上他的被子,想像他馬上就會回來,把一切都解釋清楚,然後兩個人就一起燃燒。她決定一旦弄清楚他跟龍曉慶之間沒什麼,她就跟他把那事做了,免得他饑渴難熬,到外面去打野食。

但他一直沒回來,她哭了起來,一遍遍地詢問:為什麼?為什麼?

他說他愛了她幾年了,他說他會愛她一輩子,他一直都那麼忠心耿耿,他能抵禦雞的圍攻,也能抗拒女大款的追求,年輕漂亮的小杜小韓都沒拿下他,但他為什麼偏偏會愛上一個結了兩次婚,而且有丈夫的女人呢?

人們都說愛情是盲目的,好,就算愛情是盲目的,但沒人說愛情是聾啞的吧?為什麼他不直接告訴她呢?每次問他,他都是矢口否認,總有理由說服她,打消她的疑惑,他幹嘛要這麼麻煩呢?直接說了,她不就用不著懷疑他審問他了嗎?難道他是個受虐狂,就喜歡她審問他?

她突然想起,其實他告訴過她的,就是那次,在韓國燒烤餐館吃飯的時候,他說他喝醉了,被人佔了便宜,也許那次就是被這個龍曉慶佔了便宜。

但他既然知道是被人佔了便宜,他為什麼還要把龍曉慶辦到美國來,並且繼續讓龍曉慶占他的便宜呢?

答案只有一個:他喜歡龍曉慶占他的便宜!

但他知道龍曉慶不會永遠呆在美國,所以他還要把她陳靄霸在那裡,在她跟丈夫離婚之前,他就跟龍曉慶鬼混,等她跟趙亮離婚了,他再來占她的便宜。或者他根本就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兩個都霸在那裡,想跟哪個鬼混就跟哪個鬼混。

這樣說來,那什麼小杜小韓毛玲之類,肯定都跟他有過一腿,叫雞也肯定是有過的,只不過他會哄,她好騙,每次都讓他混了過去。

他跟這麼多女人鬼混,獨獨沒碰過她,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她一直以為他不碰她是因為他尊重她,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麼回事,他是嫌她臟,因為她是有夫之婦。

但龍曉慶不也是有夫之婦嗎?他為什麼不嫌龍曉慶臟呢?

她就這樣翻燒餅一樣想來想去,給自己提一連串自己答不上來的問題,彷彿想在一夜之間把自己逼瘋一樣。

最後,她想累了,朦朦朧朧睡過去,但好像剛一睡著,就被浴室里嘩啦嘩啦的水聲弄醒了。她知道是滕教授在淋浴,因為爺爺住的是master room(主人房),裡面帶有浴室,不會特意跑到卧室外邊來用這個浴室。

她想起床溜走,但已經來不及了,浴室的水聲停了,如果她現在出去,肯定會跟赤身裸體的滕教授撞個滿懷。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看他有什麼動作。

然後她聽見滕教授進屋的聲音,聽見他打開壁櫃找東西,又過了一會,他壓低嗓子驚叫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她知道他發現了她,便睜開眼,看見他正慌慌張張往腰間系浴巾。她從床上爬起來,往客廳走,邊走邊說:「爺爺昨晚病了,打電話把我叫來的——」

他跟在她後面:「是嗎?他——沒事吧?」

「我給他吃了葯,應該沒事了。」

「真是太——感謝你了。你別走,等我一下,我去——穿衣服——」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叫她等著,但她沒走,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他。她估計只要她不戳穿他,他不會知道她昨天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可能還會編些謊話來騙她,她想看看他這次又會撒些什麼謊。

他很快穿了衣服出來,見她還在客廳,鬆了口氣,咧嘴一笑:「生怕你走了——」

她心一酸,知道他真的很怕她走。她最怕看見他那種略帶孩子氣的真情流露了,一看見就很容易心軟。她控制著自己,平靜地問:「你叫我別走,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你吃早飯了沒有——」

「沒有,剛起來——」

他越發孩子氣地憨笑著:「我也沒吃,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吃早餐吧。」

「美國又不是中國,外面哪裡有早餐吃?」

「怎麼沒有呢?麥當勞,二十四小時營業,有專門的早餐——」

她站起身:「麥當勞有什麼好吃的?我煮麵你吃吧——」

他連忙跟在她身後:「好,好,我最喜歡吃你煮的面了,就怕你太累了。如果你不想出去吃早餐,我去買回來你吃吧——」

她不理他,自顧到廚房去煮麵,他像往常一樣,站在廚房看她。她煮好面,盛了三碗,每個碗里放上排骨湯,還窩著兩個雞蛋,再開一包榨菜,分在三個碗里。他連忙幫著把面端到客廳里,又端一碗送到爺爺房間里,然後回來跟她一起坐在客廳吃面。

她吃不下,而他吃得狼吞虎咽。她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開玩笑似地問:「怎麼,昨晚出那麼大力,連碗面都沒掙到口?」

他愣住了,獃獃地望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問我?你自己不知道?」

「昨晚——我去拜訪董事會的——華偉——被他留住——」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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