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靄正在心裡嘀咕著,突然聽到那位男警沖她說了一句什麼。她只聽見了句子末尾的press charge兩個詞,於是想起上次為祝先進的事報警後,也聽說過這兩個詞,應該是「起訴」的意思。但其它的詞她都沒聽清,以為王蘭香起訴她充當第三者呢,心裡一緊張,漢語就蹦了出來:「你們還講不講理?」
男警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又問了一遍:「Do you want to press charge(你想不想告她)?」
這次她聽清楚了,應該是在問她要不要告王蘭香,她連連說:「Yes!Yes!」
男警給了她一個表格,說如果她想press charge的話,就在三十天內把這個表格填好,寄到上面給的地址去,過了三十天,這個案子就過了起訴的有效期了。男警在表格上寫了個號碼,說這是她的case number(案件編號),填表時用得上。
然後女警問她想去哪裡,說他們可以用車載她去。
陳靄連連推辭:「No,no,than kyou!I walk.I have a bike…」(不用,不用,謝謝,我走去就行,我有自行車。)
警車開走之後,陳靄連東西都忘了拿,直接就往學校走,一路都是暈暈乎乎的,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真。
其實她打911,有一半是條件反射,另一半是想把王蘭香嚇跑,並沒想過真能為這事起訴王蘭香。這麼點小事,警察就問她要不要press charge,是不是press charge就得交費,而警察可以從中提成?是不是還得請律師?請律師挺貴的吧?
她印象中打官司是很花錢的,「打官司」幾個字好像總是跟「傾家蕩產」聯繫在一起的,所謂「打官司打到傾家蕩產」,就是這個意思。她想不起這個印象是怎麼形成的了,反正是有這麼一個印象。她不禁想到:如果打這場官司得花個一萬兩萬的,還打不打?
她胡思亂想著走到學校,也沒心思幹活,馬上就給滕教授打電話,把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向滕教授討主意。
滕教授說:「C大有專門為教職員工提供免費法律諮詢的機構,可以向他們諮詢一下,讓我在網上找找他們的電話號碼。」
滕教授在網上搜尋了一下,找到了C大法律服務處的電話號碼,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約好了當天下午見面。
陳靄懇求說:「滕教授,我英語不好,你能不能陪我去法律服務處?」
滕教授說:「這還用問嗎?我當然會陪你去。」
兩人按約定時間去了法律服務處,那裡的人告訴他們:在我們這個州,spitting in the face(向人臉上啐一口)是一種crime(犯罪行為),叫做simple assault(攻擊罪),如果你press charge,被告可能會有jail time(坐牢)的,最高可判兩年的probation(緩刑,監外服刑),可能還要做若干小時的unity service(社區服務),全看法庭怎麼判了。
兩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啐人一口有這麼嚴重。滕教授低聲問陳靄:「那我們要不要起訴?」
「你幫我問問,看起訴要花多少錢,要不要請律師,如果要請律師,得花多少錢——」
滕教授代她問了這幾個問題,法律服務處的人說,這樣的案子一般由公訴人起訴,她不用花錢,這案子很簡單,她也不用請律師,C大法律服務處可以向她提供免費的法律諮詢和幫助,這是包括在C大教職工的福利待遇中的。
陳靄聽說一分錢不花,當即就決定要press charge。但兩人從法律服務處出來後,滕教授說:「陳靄,我想跟你打個商量——」
「打什麼商量?」
「我想用你這件事跟王蘭香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你不告她,但交換條件是她必須同意離婚。」
陳靄想了一下,回答說:「我不能讓你用這件事跟她做交易。」
滕教授很吃驚:「為什麼?」
「她觸犯了法律,就應該受到法律懲罰;如果我這次不起訴她,她不僅會繼續侮辱傷害我,她還會這樣侮辱傷害別的人——」
「但是你——不想我能——儘快跟她——離婚嗎?」
「你要離婚,總是能離掉的,用不著拿這件事跟她做交易。再說你已經說過了,你——離婚的事——跟我不相關,我不過問你離婚的事,如果你拿這件事去跟她做交易,她還以為我們真有什麼呢——」
滕教授遭到拒絕,神情很尷尬,自嘲地說:「呵呵,看不出來呀——沒想到你——」
「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呢。」陳靄自吹了一句,馬上解釋說,「主要是不想讓王蘭香逍遙法外。她這麼兇悍,就是因為她從來沒為自己的兇悍付出過代價,她從跟你談戀愛起,就是這樣兇悍地對付你身邊的女人的。她用這種方法得到了你,還用這種方法把她的婚姻維持了這麼多年。我不能讓她再次逍遙法外,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得為其他那些——『滕哥的女人』著想——」
「什麼『滕哥的女人』?」
「你不知道?小屈把——我們這些人都稱為『滕哥的女人』——」
「他這個人就是——愛開玩笑。你們不是『滕哥的女人』,而是『被滕哥牽連的女人』,我對不起你們,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這些女人都——只是被你牽連?不是你的——女人?」
「你自己是其中之一,難道還不知道?」
「我是其中之一,不等於她們個個都跟我一樣——這麼——清白——」
「呵呵,連你也不相信我了?」
「什麼『連你』?好像我——最該相信你一樣——」
「我們——天天在一起,你還不相信我?」
「我又沒24小時跟著你——」
滕教授苦笑一下:「那你就24小時跟著我吧——」
「我跟著你幹什麼?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孩願意跟著你——」
「哪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願意跟著我?」
「小杜啊——小韓啊——,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
「呵呵,你這算不算吃醋?」
「我吃什麼醋?我又不是年輕漂亮的女孩——」
「你不是年輕漂亮的女孩,那你是什麼?」
陳靄狠狠地說:「我是已婚女人,有夫之婦,又老——又臟——」
滕教授看著她,一臉茫然,但沒提問。
陳靄問:「你是不是說過這樣的話?」
「說什麼話?」
「說你搞女人有三項基本原則,一是不搞煙花女子,嫌她們臟;二是不搞三十五歲以上的女人,嫌她們老;三是不搞——已婚女人——嫌她們又臟又——老——」
滕教授失口否認:「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你覺得我會說這樣的話嗎?我根本就不——搞女人,哪裡還有什麼三項基本原則?你這是聽誰說的?」
「聽王蘭香說的。」
「我不相信——」
「真的是她說的,我覺得她這個人不會撒謊的,如果她說是你說的,那肯定是你說的——」
「她不是不撒謊,而是撒不出這麼——有水平的謊來。」滕教授想了一會,說,「可能是——我隨口說過什麼,她撿起來——自己瞎理解瞎發揮——。煙花女子——可能是我回國講學,回來後她拷問我有沒有在國內——叫雞,我大概說過嫌雞——髒的話——」
「哈哈,我說是你說的吧!那麼其他兩個基本原則呢?」
「可能都是類似情況下說的,她愛隨便扯個人出來,拷問我跟人家有沒有關係——」
「於是你就把人家貶低一通?」
「也不算什麼貶低,只是說我的感受而已——」
陳靄忍不住笑起來:「我就猜到是你被老婆問慌了,急於洗刷自己,就狠狠貶低別人——」
「但我沒有這樣——說過你——」
她沒接茬,而是轉回起訴的事:「我還真有點怕起訴會把王蘭香搞得坐牢呢,如果她去坐牢,就會丟掉工作,你每月就得付一大筆贍養費,兩個孩子沒有媽媽照顧,也是很可憐的——」
滕教授感動壞了:「謝謝你這麼替我和孩子著想,那我們先不起訴吧——」
但才過了一天,滕教授就改變了態度:「起訴起訴,堅決起訴!」
「怎麼了?」
滕教授說:「你是對的,必須起訴她,不然的話,她會更加囂張。」
原來王蘭香把國內的親戚全發動起來了,輪番給滕教授打電話,威脅他,恐嚇他,罵他,不准他跟王蘭香離婚。滕教授警告他們,說打電話來罵人恐嚇人也是違法行為。作為警告,滕教授把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