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節

滕夫人一口一個「騷」字,聽得陳靄毛骨悚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滕夫人放著「叫床」這個既簡單又明白而且不那麼難聽的詞不用,卻要「騷」來「騷」去,說得又難聽又不好懂,還極大地損壞了說話人的形象。莫非滕夫人不知道「叫床」這個詞?

她想不起自己是從哪裡聽說「叫床」這個詞的了,但一想到這個詞,她腦子裡最先冒出來的就是小杜的身影,彷彿看見小杜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嗲聲嗲氣地叫著床,而滕教授正伏在上面忙活。

她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以前聽到別人講起這種事,她都是比那些犯事的人還羞愧還無地自容的,現在居然還在心裡過電影一樣過那些噁心的場面,看來美國真是一個黑色染缸。

她在心裡痛罵自己「下作!」,但她眼前仍然有滕教授光著身子伏在小杜身上勞作,屁股一聳一聳的畫面。真是出了鬼!這是她最噁心的鏡頭,別說在自己腦子裡過,連看電影的時候看到類似鏡頭,她都會掉過頭去。幸好她看過的電影電視裡面,很少有這種光著屁股一聳一聳的鏡頭,都是擁抱接吻佔大頭,一般吻到快要一聳一聳的時候,鏡頭就轉到完事之後的溫馨畫面去了,最不濟也會讓人物身上蓋點什麼再聳。

如果說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一種叫得出,一種叫不出的話,那小杜就屬於那種一碰就叫得風生水起的一類,而她就屬於那種打死都叫不出來的一類。這不是年齡問題,而是性格問題。小杜也不比她小多少,大家都是一個年齡段的,過了三十奔四十了,但人家小杜就可以活得像是比她小一個年齡段一樣,說話穿衣都往二十那一撥靠,跟三十這一撥撇得清清的,恨不得管四十那一撥的叫奶奶,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顯小一樣。

她從自身的體驗和感受得出結論:叫床不是生理需要,而是心理需要,因為她騰飛那麼高的時候,也沒叫過,難道小杜大白天偷情,慌慌張張,又有油耗子拖後腿,還能比她一人單飛時騰得更高?她感覺她的騰飛已經到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如果飛得更高,肯定是死路一條了,如果她能做到不叫,那麼人人都能做到不叫,那些叫的人不過是發嗲而已。

她突然想到,是不是滕教授有什麼特異功能,能讓女人騰飛到不得不叫的地步?想到這一點,她有點憤憤不平,小杜為滕教授做過什麼?為什麼滕教授偏偏喜歡小杜?為什麼世界上總是小杜這種女人更得男人寵愛,而那些勤勞善良的正派女人卻只能做傭人或者遭拋棄?

她很想知道下文,追問道:「那你沒——進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滕夫人說:「怎麼沒進去看呢?我當時就氣得火冒三丈,一把推開門——」

「那女的——到底是誰?」

「我哪裡好意思仔細看是誰?」

「你連是誰都——沒看清?」

「就晃了一眼,可能是日本人吧——」

「日本人?」這可是陳靄沒想到的,不過日本人似乎比小杜更讓她容易接受一些。

「我猜的,是箇舊電視,很小,看不清楚——」

陳靄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在看錄像?我還以為——」

「看錄像怎麼了?骨頭都在敲棺材板了,還看這種東西,老不正經——」

「你在說誰呀?」

「說那個老不死的——」

「滕——教授的爸爸?」

「不是他還能是誰?那個老不死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帶壞了自己的兒子不說,現在又想把孫子也帶壞——」

陳靄聽說是滕父在看黃帶,而不是滕教授在上演真人秀,心情頓時大好,噁心儘管噁心,但那只是出於一種公憤,主要是想到滕家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而美國學校下午兩三點就放學了,如果滕父白天在家裡看黃帶,還把聲音放那麼響,要是被兩個孩子看見,那像什麼話?不怪滕夫人生氣。

她幫腔說:「家裡有孩子,這樣是不太好——」

「家裡養著這麼一個混賬爺爺,我兩個孩子能有個好?」

「那怎麼辦?」

「怎麼辦?簡單得很,毀了那盤黃帶——」

「那——滕伯伯沒——發脾氣?」

「他還敢發脾氣?他一看到我進去就從書房溜走了——」

陳靄不解:「他怎麼要——跑到書房——去看呢?」

「就書房裡有個放像機嘛。」

「他不怕被他兒子撞見了會——罵他?」

「哎呀我說陳大夫啊,你那個腦子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那個老不死的又不會開車,難道還能自己走路去租帶?肯定都是他那個寶貝兒子租回來的——」

「滕教授也真叫孝順,還專門租黃帶來給他爹看——」

「你還是沒轉過彎來,滕非不是租來孝順他爹的,是租來自己看的,被那個老不死的發現,趁兒子不在家偷偷看呢。」

陳靄這一驚吃得非同小可,滕教授租黃帶看?堂堂的美國大學教授,怎麼會幹這種——事?這還怎麼為人師表?她脫口問道:「滕教授怎麼會——做這種事?」

滕夫人氣哼哼地說:「誰知道?這你得去問他,我們這種正派人,哪裡會知道他們那些變態心思?」

陳靄覺得「變態」這個詞還是太嚴重了一點,「變態」就成了一種病,但她覺得滕家兩父子不是身體有病,而是思想有問題,品格有問題,低級趣味。

滕夫人催問道:「你今天上不上我家來?如果來的話,我們吃完飯再慢慢談。」

陳靄推脫說:「我今天晚上還有個實驗要做——」

「現在還加班?你老闆都死了,加班給誰看呀?」

「就是因為老闆——去世了,所以想趕著做完好——交手——」

「你這工作干不長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拿的是老闆這個項目的錢,她——過世了,項目肯定垮了,哪裡還有錢給我發工資?」

滕夫人有點黯然:「那你得回國去了?」

「恐怕只能回國了——」

「唉,剛跟你處熟了,你又要走了。你還別說,真捨不得你呢——」

陳靄感動得一塌糊塗,她到美國來了這一年多,認識的人也不算少了,但真心惋惜她走的,恐怕還就數滕夫人了。滕教授上次還是顯得很不舍的,但這次就沒什麼表示,小張這次也沒提這事,大約上次她不肯跟他們任何一個人假結婚,把他們都給得罪下了。

這讓她很有點悲傷,轉了一大圈,死了兩個人,最終還只交了滕夫人一個「整朋友」,其他都是半個朋友,四分之一個朋友,八分之一個朋友。也許異性之間根本不可能做「整朋友」,做到半個朋友的程度了,男朋友對女朋友就有非分之想了,如果女朋友不答應,朋友就做不下去了。但同性朋友也很難做,特別是她這個年紀的,都結了婚,有了丈夫孩子,哪裡還有時間精力交朋友?能做到她跟滕夫人這樣,就算很不錯的了。

陳靄打完電話,煮了包快餐面吃了,真的到學校去做實驗,倒不是怕滕夫人來核實她說的話,而是她有點東西做到快出結果的地步了,想趕著做完,免得交到別人手裡還得解釋一大通。

她剛才對滕夫人說「做完了好交手」時,本來是臨時編出來哄滕夫人的,但說完了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呢。她這份工作完全是仰仗老闆的這個項目的,現在老闆死了,項目肯定也完蛋了,沒人給她開工資了,她的工作就泡了湯。

經過了前段時間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折騰,她已經精疲力盡了,根本打不起重新找工作的興趣來,對回國也沒有一點想法,既不熱望,也不恐懼,趙亮怎麼看,同事熟人怎麼看,她全都不關心。她覺得自己已經大徹大悟了,人嘛,在哪裡不是一活?什麼面子,什麼名聲,什麼金錢,什麼感情,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為那些虛空的東西著急操心,划不來。

第二天,大老闆召集陳靄他們開會,說你們這個項目是我和Dr.T(T博士)聯合申請的,她是PI(Principal Iigator,科研項目的帶頭人,科研經費主申請人),我是co-PI(聯合申請人),以前這個項目主要是Dr.T在負責,現在她去世了,就由我來負責這個項目了。你們都是這個項目的骨幹份子,積累了很多經驗,出了很多成果,我希望你們堅持幹下去,不要讓這個項目半途而廢。

陳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了意思,但看到實驗室的人都很欣慰的樣子,她覺得應該沒會錯,的確是保住飯碗了,而且不是他們求大老闆保住他們的飯碗,而是大老闆在求他們別找其他飯碗,這種感覺真好。

她很慶幸這兩天沒為工作的事著急,不然可不就白急一場了嗎?由此她得出一個結論,做人還是慢性子好,很多事情,你等它自己轉來轉去,說不定就把解決方案轉出來了,等到實在轉不出解決方案的時候,再著急也不遲,可以少急白多少頭髮啊!

難怪大老闆總要過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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