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節

滕姐說話算話,一進陳靄的門就張羅做飯的事,陳靄想打打下手,但滕姐不肯,只向她問清了用料作料放在哪裡,就堅決把她支出去了。

陳靄好不沮喪!彷彿被人開除了公職一樣,手腳都沒處放,只好走到客廳加入失業大軍。

滕教授像個職業失業者一般,心平氣和地躺在沙發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盹,但陳靄剛走進客廳,滕教授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面有得色地問:「我姐姐能幹吧?」

「嗯。」

「我姐的菜做得可好吃呢,出國前專門交學費受了正規訓練的,連她未婚夫這麼一個老美白人都是吃了幾次就吃上癮了,馬上定下婚事。那傢伙有福氣了,娶了我姐做老婆,以後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陳靄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段時間她聽滕教授讚美她的烹調手藝已經聽慣了,已經有點「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覺了,至少是「老子在滕教授的天下第一」,今天跑出這麼一個超級廚師來,還是科班的,一下就把她這個草台班子給比下去了。

她掩飾著內心的失落,挺隨便地問:「那你姐在美國是做大廚的?」

「目前還沒有,她在國內學的烹調,是迎合中國人口味的,但D市太小了,中國人不多,中餐都是按美國人的口味做的,什麼芝麻雞,左宗雞,國內聽都沒聽說過,但在這裡熱門得不得了,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手藝,都是事先調好的sauce(調料),炒菜的時候放進去就行了,所以在美國干大廚不要什麼技術,只要有手勁就行——」

「為什麼要有手勁?」

「拋鍋啊,美國中餐館的大廚就一個拋鍋是真功夫,其他都是靠sauce。」

她開玩笑說:「別看你不會做飯,你對餐館大廚的事還挺熟悉呢——」

「都是聽我姐講的。等她去了紐約,就有用武之地了,那裡華人多,面向華人的中餐館也多,需要我姐這樣的人才——」

「你姐去紐約還用打工?不是說她——未婚夫是——白人嗎?」

「白人就都是富人?白人也有窮人嘛。我這個姐夫是鐵路上的工人,有腎病——」

「那你姐姐還得掙錢養活他?」

「那也用不著,他自己有工資,有福利,我姐給他做做飯就行了——」

她不明白:「怎麼找個有腎病的呢?腎病很麻煩的,你姐姐找這麼個人,這一輩子不拖死了?」

「幹嘛要一輩子呢?我姐跟他結婚,半年就可以拿綠卡,一兩年里就能拿公民,那時她可以離婚,想找誰找誰——」

她突然有點同情那個有腎病的美國白人,但她沒說什麼。滕教授開玩笑說:「如果你想儘快拿到綠卡,可以跟我結婚,這比什麼方法都快——」

「你不怕犯重婚罪?」

「我哪會那麼傻?我當然要先離婚,再跟你結婚嘛——」

「你離婚,王老師會同意?」

滕教授笑嘻嘻地說:「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同意離婚的,但如果我告訴她,我跟你結婚可以賺一筆錢,她肯定會同意。她總是嫌我不會賺錢,總逼著我去賺錢,如果我和你結婚能給她賺到錢,她保證高興——」

「可是我沒有錢——」

「哪會真的要你掏錢呢?只是哄哄她而已——」

她好奇地問:「怎麼哄她?你說能賺錢,總得把錢拿出來給她看吧?」

「拿出來給她看都不行,得把錢交給她。」

「就是啊,那你怎麼哄得了她呢?」

滕教授笑著問:「是不是我把錢的問題解決了,你就同意嫁給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同意嫁給你了?」

「我的意思是假結婚,辦綠卡——」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賺錢,還是想跟她結婚,或者就是想藉機把婚離掉。她說:「我不相信你一個大學教授會幹這種事——」

「哪種事?不就是幫你拿綠卡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幫你拿到綠卡,怎麼也得勝造三級半浮屠吧?怎麼干不得?」

「我覺得這樣不好,為了一個綠卡,就去離婚,一生中就永遠有這麼個污點了,值得嗎?」

滕教授呵呵笑:「你怎麼把離婚當成一個污點呢?兩人在一起過不好就分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如果離婚是污點,美國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污點了——」

陳靄憂國憂民地說:「中國現在也有很多離婚的——」

「就是啊,為什麼你還把離婚當成一個污點呢?」

「離婚的人再多,也是個污點,因為離婚——不好,特別是對孩子——」她把自己父母離婚復婚的事講了一遍,總結說,「我覺得我就是我父母離婚的受害者——」

滕教授搖搖頭:「你這是在瞎分析,我倒覺得你是你父母離婚復婚的受益者,因為你父母離婚復婚都是為了你。你父親受迫害的時候,他們離婚,是怕影響到你,他們離婚之後都沒跟別人結婚。等到你父親的事情解決了,他們又復婚,還是為了你,也說明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存在的——」

陳靄反駁說:「他們之間早就沒感情了,從來都是吵吵鬧鬧的,吵得我都不願意在家裡呆——」

滕教授又呵呵笑起來:「你看,你看,不能自圓其說了吧?」

「我怎麼不能自圓其說?」

「你說父母離婚對孩子影響不好,但你又說父母吵鬧你不願意呆家裡——」

她堅持說:「我這完全能自圓其說,我覺得父母既不應該吵鬧,也不應該離婚。」

能言善辯的滕教授一下啞巴了,老半天才說:「你說的是理想的婚姻,但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你這兩條都做到了,所以你有資格這樣說,但像我這樣的——」

陳靄想說「我也沒做到這兩條,但是我知道我們做父母的應該做到這兩條,我也願意向這個方向努力」,但她覺得這樣說有點夸夸其談,又有點像把滕教授往死路上逼一樣,便把話忍了回去。

滕教授望著她,嘴唇動了兩動,似乎想替自己辯護,但終於沒有說出來,只關切地說:「你昨晚沒睡好,現在抓緊時間躺床上睡一會吧。」

「你昨晚也沒睡好,你去床上睡吧,要不你去小杜房間睡也可以。」

「你們的閨房,我去那裡睡不好,我就在這裡躺會兒。」滕教授說完,就在沙發上躺下,把脫下的棉衣蓋在身上。

陳靄到卧室去躺了一會,似乎才閉了下眼,滕姐就在叫吃飯了。她起床走到客廳里,見滕教授也醒了,還躺在沙發上,身上多了一件棉衣,是滕姐的。

滕姐提著一條淺色的褲子從小杜房間走出來,一邊查看一邊說:「剛好這個地方糊了兩塊油污,穿著像什麼樣子?我給洗過了,可能糊上去的時間不長,還能洗掉,時間拖長點,肯定洗不掉了。陳大夫這裡連烘乾機都沒有,幸好小杜房裡有個熨斗,我用熨斗把褲子熨幹了。」

滕姐把褲子遞給滕教授,滕教授說聲「謝謝」,就掀開身上蓋的棉衣,下地來穿褲子。陳靄看到滕教授今天穿的不是半長的短褲,而是半不長的短褲,雖說不是三角褲,是平腳短褲,但也遮不住毛乎乎的大腿,她嚇得扭過臉去望別處。

但滕姐似乎沒她那麼膽小,仍然站在跟前觀察,還評論說:「嗯,完全洗掉了,我在陳大夫這裡沒找到專門去油污的洗滌劑,就用一般的洗滌劑洗的——」

陳靄有點自責,因為滕教授褲子上的油污是吃湯包時滴上去的,她知道,但她沒及時讓滕教授把褲子換下來,也沒幫滕教授把褲子上的油污洗掉,還是滕姐心細,想得周到。但她心裡隱隱有點不快,好像有人搶了她的頭功,又像有人在領導面前打了她的小報告一樣。

三個人在客廳的茶几邊坐下吃午飯,滕姐做了三菜一湯,色澤都很鮮亮,但陳靄覺得味道一般,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滕教授邊吃邊贊,把姐姐的手藝誇得一朵花似的,陳靄聽得肉麻麻的,但滕姐似乎很受用。

令陳靄心裡好受一點的是,滕教授雖然誇得猛烈,但吃得並不多,只一小碗飯,就放了筷子。

滕姐關切地問:「做得不好吃嗎?你怎麼吃這麼少?」

「可能早上吃太飽了——」

「早上吃什麼吃那麼飽?」

「湯包,陳大夫做的,很鮮,很多的水,一不小心就滴到褲子上去了——」

滕姐鄙夷地一撇嘴:「又是在外面買的那種現成的吧?我早就給你們說過了,不要在外面買那些麵食,都是經過了硫化的,不然哪來那麼白的面?還有包子餡,誰知道是用什麼亂七八糟的肉做的?乾淨不幹凈?」

滕教授嘻嘻笑著說:「不乾不淨,吃了不生病——」

滕姐轉向陳靄:「陳大夫,你以後替我看著點,別讓她們盡給我弟弟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前我在這裡,還可以帶著個眼睛,不時關照一下。我這次去了紐約,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就算回來,有那個女人在,也不會讓我進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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