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節

陳靄不知道滕教授究竟所指何為,但她感覺自己臉在發燒,忙轉過身,邊逃邊說:「我就是來問一下你早上吃什麼——」

滕教授在後面叫道:「你別跑啊,我還沒告訴你我早上吃什麼呢——」

她遠遠站住:「你吃什麼?」

他邊說邊向她走來:「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我做豬食,你吃不吃?」

「吃。」

「我做毒藥,你吃不吃?」

「吃!只要是你做的。」

他走到了她跟前,他有點肉麻的答話似乎把另一種距離也拉近了,她低聲問:「為什麼你說我昨晚肯定睡不好?」

她等著滕教授扔重磅炸彈,要麼把她炸上天,要麼把她炸下地,就是別這樣懸在半空難受。

如果滕教授說昨晚兩人做了那事,那她就拉下臉來質問他:「我昨晚是去找水喝的,你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來?你叫我現在怎麼見人?」

如果他聽了她的質問嚇壞了,她就告訴他:「這次就算了,我原諒你,下不為例就行了。」

但她估計他不會被她的質問嚇壞,他肯定會嬉皮笑臉,說不定還會揭她的短:「怎麼怪我一個人呢?你昨夜不是也很high(激動,極樂)嗎?」如果他那麼不識相,竟然這樣說她,那怎麼辦?那就打死不承認,並且再也不理他了。

但滕教授沒扔炸彈,扔了個臭雞蛋:「她打鼾嘛,你怎麼睡得好?」

她很失望,但隨即覺得這樣也好,說明昨晚什麼也沒發生,只不過是個夢而已。如果真發生過什麼,滕教授一定會在言語上和行動上都放肆起來,因為連她這麼死板的人都因為昨晚的事變得這麼大膽,如果真發生了什麼,滕教授今天肯定不會這麼拘謹了。

這下她真的如釋重負了,下樓去做早飯,決定今天換個口味,不吃炸醬麵了,吃湯包。她從冰箱里拿出一袋湯包,又從壁櫃里拿出小蒸籠,先在蒸籠里墊上新鮮菜葉,再放上冰凍小包子,然後在鍋里放上淺淺一層水,把蒸籠放進去,蓋上,開蒸。

滕教授就像能掐會算一樣,適時地下樓來了,穿了件黑色的T恤,一條淺色的長褲。她把湯包從蒸籠里拿出來,裝在盤子里,端到桌上,拿了兩個小碟子,一人一個,兩雙筷子,一人一雙。她吃了一口,覺得有點淡,又起身去調了些作料拿到桌上來。

剛坐下,就聽見滕教授驚叫道:「哎呀,怎麼裡面這麼多的水啊?」

她見滕教授眼睛向下望著,知道他把湯汁弄到褲子上去了,連忙跑過去查看。果然,淺色的褲子上兩塊湯汁印。她去拿了幾張紙巾,想幫滕教授擦擦,但發現兩塊湯汁印都在那個玩意附近。她臉一紅,把紙巾扔給他:「快擦擦——」

滕教授邊擦邊問:「怎麼這麼多水啊?」

「湯包嘛,沒水就不好吃了。」

「但是以前吃的時候沒這麼多水嘛–」

「我在蒸籠里放了菜葉的,包子不粘蒸籠,拿出來就不會破——」

「還是你技術高,水最多——」

她覺得滕教授這話有弦外之音,又開始懷疑昨晚不是做夢,臉又發起燒來,連忙起身離開桌邊,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幹什麼,最後又拿了幾張紙巾過來。

滕教授一邊吃,一邊看她走來走去,等她最終坐定了,他笑著問:「你怎麼這麼勤快又這麼能幹啊?趙老師上輩子做了什麼善事,娶到你這麼好的夫人?」

「又貧嘴!吃包子都不能堵住你的嘴?」

「這怎麼是貧嘴呢?我說的都是我的心裡話——」

「你這麼瞎說,王老師知道了不——撕爛你的嘴——」

「我怎麼瞎說了?我說的是趙老師和你——又沒說我和你。王老師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只要我不說我和你,那就沒問題,說什麼她都不會生氣——」

「你和我有什麼可說的?」

滕教授馬上顯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嘆口氣說:「就是呀,我和你有什麼可說的?連王老師這麼愛捕風捉影的人都知道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他咬了口包子,口齒不清地說,「要是我和你有什麼可說的,那倒好了——」

她見他說得這樣肉麻,也放肆一回:「昨天晚上——你——幾點睡的?」

「兩三點吧——」

「這麼晚?你——怎麼這麼晚才睡?」

「睡不著——」

「怎麼會睡不著的呢?」

他做個鬼臉:「你問這麼清楚幹什麼?問清楚了也沒用。」她還在咂摸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又反問道,「你呢?你昨晚幾點睡的?」

她支吾說:「我沒看鐘——」

他研究了她一會,沒再問下去,站起身說:「我吃飽了——」說著把自己吃過的碟子和筷子放進了水池,還打開水龍頭,然後望著她,像在等她的讚賞。

她覺得他有時就像小孩子一樣,愛揣摩媽媽的心思,然後做點媽媽喜歡的事,討媽媽歡心。如果他各方面都這麼幼稚,那她就要把他當個白痴瞧不起了,但他別的方面都挺出色,唯獨對廚房的一套很幼稚,使她對他又敬又憐。敬的時候,覺得他簡直就是知識和智慧的化身,恨不得把他當神供起來;憐的時候,又覺得他像個孩子,就想盡情寵著他,照顧他。

她告訴他:「不用守著,放滿就行了。」

「好的。」滕教授嘴裡答應著,但仍然盡忠職守地在池邊放水。

她好奇地問:「放了這半天的水還沒放滿?」

滕教授伸出拇指和中指比劃說:「還差這麼多——」

「你想把什麼放滿啊?我說的是碟子——」

「噢,我以為你說的是池子呢——」

她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滕教授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十分尷尬,趕緊關上龍頭,站在水池邊看著她收拾餐桌,洗碟子,洗盤子,洗筷子,洗手。還沒等她把手洗完,他已經把擦手的紙給她遞過來了。她笑著說:「看來你還不是稀泥糊不上牆嘛——」

「誰說我是稀泥糊不上牆?我聰明得很,只要我願意學,我什麼都能學會。」

「這話不假——但你怎麼一點也不會做家務呢?」

「從小慣壞了——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面又是爹媽又是哥姐——都能幹得不得了,我哪裡用得著學做家務?」

「爹媽哥姐能照顧你一輩子?」

「不能。」

「就是啊,你怎麼能老指望他們呢?」

「我不指望他們,我指望你——」

「指望我?我能照顧你一輩子?」

他像小孩子向媽媽討糖一樣看著她,懇求說:「你照顧我一輩子吧——」

「我是你什麼人,你要我照顧你一輩子?」

「你想是我什麼人,我就讓你是我什麼人——」

她覺得這玩笑開得太大了,正色說:「我們別亂開玩笑了,讓人聽見——不好——」

「我沒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他仍像個向媽媽討糖的孩子一樣熱切看著她,表白說,「我也不是個光會要人照顧的人,我也能照顧你的——在很多方面——我——都能照顧你——我就是生活方面——自理能力差一點——其實也就是做飯差一點——但在別的方面——我都能照顧你——我們互相照顧不好嗎?」

她想起他在別的方面真的是很照顧她,幫了她很多忙,她也給了他一些照顧,不過相比之下很懸殊。滕教授對她的照顧,就使她拿到了博士後工作,一年凈增幾萬美金,而她對他的照顧只不過是偶爾幫他做頓飯而已,那算什麼呀?都是舉手之勞。她低聲說:「我們是在互相照顧呀!」

「我知道,我是說——永遠都這樣——互相照顧——」

「我們這算什麼呀?還永遠——」

他低聲說:「我知道我們這——不算什麼,但是——這主要是看你的——意思——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改變這種——現狀——」

她吃了一驚,這好像走得太遠了,於是斬釘截鐵地為這個話題划了句號:「我們該去教堂了吧?」

他們開車把兩個老人兩個孩子送到了教堂,等那四個人都下了車,滕教授問:「你想到哪裡去?我送你。」

「我回實驗室吧,昨天正在趕一篇paper(論文),滕媽媽一叫,我扔下就跑了——」

「對不起,耽誤你正事了,那我送你去實驗室吧——」

滕教授剛把車開動,手機鈴就響了,他一邊講電話一邊開車,陳靄從談話內容猜出是滕教授的姐姐。果不其然,滕教授打完電話,就把車調了個頭,說:「我姐姐打來的,我們現在先去她那裡,然後我再送你去實驗室——」

陳靄一聽就急了:「王老師專門囑咐我——盯著你一點——不讓你到——你姐姐那裡去的——」

「你聽她的話還活不活?她昨天把我姐姐趕出家門,我姐姐連東西都來不及拿,我不幫我姐姐把東西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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