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節

果然是一劍封喉!

只不過封的是陳靄自己的喉。話剛出口,她就感覺喉嚨發乾,嗓子發啞,干瞪著祝老師,再說不出第二句話來。糟糕!人家小杜把滕教授借錢的事告訴她,是因為信任她,關心她,怕她著急,小杜還專門叮囑過她,讓她保密的。這下可好,這個密還沒保到兩天,就被她泄露出去了,這泄密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覺得很對不起小杜,但更對不起滕教授,如果借錢的事被滕教授的夫人知道了,小杜頂多被滕夫人找上門來吵鬧一通,關起門來不理睬就行。但滕教授就慘了,自家後院起火,逃都沒有地方逃,搞不好連婚姻都保不住。

她趕快吃事後葯,放馬後炮:「祝老師,你可不能把這事說出去啊!說出去就麻煩了,借錢的事滕教授沒讓他夫人知道的,他夫人知道了肯定會產生誤會,跟他鬧氣。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

祝老師無辜地說:「我怎麼會說出去?我說出去對我有什麼好處?再說我又不認識滕非的老婆——」

「騰飛?滕教授叫騰飛?」

「你不知道?」

「不知道。這個名字真好,很配他這個人,他還真有點——騰飛的味道呢——」

祝老師揭發說:「他那個『非』是『是非』的『非』,不是『騰飛』的『飛』!」

「不管是哪個非,他都是在騰飛——」

「他騰飛個什麼?」

「能在美國當教授,還不叫騰飛?」

「哪裡是什麼教授?只是副教授。美國大學教書的都叫『教授』,其實只有full professor才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是副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跟我們國內的講師差不多——。如果做個副教授就算騰飛,那我也在騰飛,因為我也是副教授,你家趙亮不也是副教授嗎?」

陳靄心說,真的呢,祝老師和趙亮都是副教授,怎麼她就沒覺得他們有什麼了不起呢?趙亮還可以說是因為知根知底,見慣不驚,但人家祝老師也是在海外做訪問學者的人,怎麼就一點沒有滕教授那種騰飛的感覺呢?她咕嚕說:「反正我覺得中國人能在美國大學教書很不簡單——」

「有什麼不簡單的?只要在美國讀個博士,就能在美國的大學教書。」

「那他起碼在美國讀了博士嘛。」

「那有什麼?如果我專業好點,我也能在美國讀個博士——」

陳靄覺得祝老師這個「如果」基本就是如而不果,但她不想點穿這一點,便又折回借錢的話題上,叮囑祝老師別說出去,千叮嚀,萬囑咐,直到祝老師臉上露出「你煩不煩啦你?你再不住嘴,我馬上就給你泄露出去」的神情,她才膽怯地住了嘴,但她感覺這事已經給她造成了心理創傷,留下了後遺症,使她覺得自己的小命被捏在了祝老師手裡。

祝老師吃完飯,也不回家,仍待在陳靄的客廳里閑聊,陳靄原想趁晚上時間記點單詞的,人也很累,想早點休息,但她不敢得罪祝老師,只好陪聊。一直聊到小杜打工回來了,祝老師才告辭。

祝老師走了之後,陳靄很想跟小杜談談,把自己泄密的事告訴小杜,好讓小杜有個防範。但她想了又想,還是沒那個勇氣去坦白,心存僥倖地想,只要我不得罪祝老師,他應該不會說出去,反正祝老師在這裡只有半年時間了,我在這裡也只半年,半年之後,兩人都走了,萬事大吉。

她想起給小張帶禮物的事,便給小張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行李拿到了,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她好把禮物給他送過去。

小張好像沒什麼興緻:「算了吧,你沒車,怎麼送?說起來是你送,其實還不等於要我開車去接你?國內帶過來的東西,我知道,沒什麼用處。你別客氣了,帶的東西就留著你自己用吧。」

陳靄被噎得一歪,厚著臉皮堅持說:「那怎麼行?我不遠萬里從中國帶來的,你怎麼可以拒而不收呢?這點面子還是要給老同學的吧?」

小張總算開了恩:「那你明天帶到學校去吧,我到你那裡去拿——」

「你知道——我在哪個實驗室?你進得了我們實驗樓?」

「你放心,我能找到你。十二點吧,明天中午十二點鐘,你準時到你們午餐室等我。」

打完電話,陳靄心裡有點疙疙瘩瘩。這個小張,說話怎麼這麼不講策略?人家好心帶禮物給他,他倒像人家帶的是坨臭狗屎一樣!那個愛理不理屈尊俯就的態度!還十二點正,午餐室,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嘀咕歸嘀咕,上級黨的指示還是要照辦的。第二天中午十二點,陳靄準時到午餐室去接頭,她按照我黨地下工作的原則,沒把禮物拿到午餐室去,而是留在實驗室,準備到時候見機行事,決不能讓禮物落到敵人手中。然後她坐在午餐室里,機警地四下張望,看小張會從那個角落以哪種方式冒出來跟她接頭。

等了幾分鐘,沒把我黨接頭人等來,卻等來了一個女特務,看上去是個中國人,三十多歲,瘦瘦的,大概眼睛近視,但又不肯戴眼鏡,所以看人的時候總是狠狠眯縫著眼,把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眯縫得像顆核桃。

女特務也不對什麼暗號,單刀直入地問:「嗨,你是新來的吧?Ai——?哪兩個字啊?」

陳靄見來人弓著腰,眯著眼,張著嘴,盯著她胸前看,不由得也低頭看看了自己胸前,生怕有走光現象,結果發現人家看的是她的ID卡,上面有她的英語名字,但沒漢語的,便回答說:「是耳東陳,雲靄的靄。你呢?」

「我叫蘭琪,在Dr.Zaha(扎哈博士)的實驗室工作——」

兩人拉了一會家常,就看見小張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白大褂,提著一個塑料袋上樓來了。小張跟蘭琪似乎認識,三個人寒暄了幾句,小張就到微波爐上去熱飯菜,而陳靄則跑回實驗室去拿禮物。等她回到午餐室的時候,蘭琪已經不在那裡了。

小張熱好了飯菜,坐在桌子跟前大口吃著。陳靄看見他飯盒裡的內容呈稀泥爛漿狀,顏色十分可疑,氣味相當怪異,以為是什麼新近流行的健康食品,忍不住問:「你這——吃的是什麼呀?」

小張不好意思地「赫赫」一笑:「都是些剩菜剩飯,不知道多少天了,帶到學校來當午餐——」

「好吃嗎?」

「你開什麼玩笑?這種東西能好吃嗎?吃不死人就是了。」

陳靄今天的飯菜是分裝的,主食仍然是炸醬麵,但菜有好幾樣,都裝在一個飯盒裡。她把自己裝菜的飯盒推到小張跟前:「你嘗嘗我做的菜——」

小張艷羨地看了看陳靄的菜說:「你叫我吃,我可真吃了——」

「真吃,真吃,不真吃還怎麼的?難道還假裝吃吃?」

小張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陳靄見他吃得那麼投入,就沒再往那裡伸筷子,都讓給了小張。

吃完飯,小張誇獎說:「你做飯手藝真不錯,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

陳靄被人誇了幾句,有點飄飄然,豪爽地說:「那你把飯盒留下,我每天給你帶菜過來——」

「那怎麼好意思?」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做一個人的飯是做,做兩個人的飯還是做——」

小張又不好意思地「赫赫」笑了幾聲,說:「麻煩你天天給我帶午飯是不行的,如果養成了吃你做的飯菜的習慣,等你老公來了,我就慘了,肯定餓死掉——」

「他來了怕什麼?我照樣可以天天帶菜給你。」

「你把你老公說得這麼——大方?」

「他從來不管我的事。」

「呵呵,難怪你那時不要我,原來是因為有這麼好的人選——」

陳靄見小張把陳穀子爛芝麻翻出來了,馬上住嘴,借口時間不早了,站起身要走。

小張說:「喂,別慌著走啊,我還要請你幫忙呢。我兒子快過生日了,我想給他開個party(慶祝會),正想找人幫忙做飯呢。你手藝這麼高,我就請你去幫忙怎麼樣?」

「行啊,只要你瞧得起我的手藝。」

小張走了之後,蘭琪又來了:「張凡跟你很熟啊?」

「我們是老同學,最近剛聯繫上。」

「你這個老同學可有故事呢——」

「是嗎?」

「你不知道啊?他以前在國內有老婆,還有一個女兒,但他來美國之後,就跟另一個女人好上了,跟他國內的老婆離了婚,女兒也不要了。」

「可是我怎麼聽說是他老婆不要他了呢?」

「他老婆不要他是事實,但不是國內那個老婆,而是美國這邊找的這個老婆。人家年輕,哪裡找不到一個比張凡像樣的男人?後來就跟一個美國白人跑了。你說這事是不是報應?花心男人就應該得到這樣的下場!」

蘭琪越講興頭越高,但陳靄漸漸坐不住了,因為她出來吃午飯的時間太長,怕老闆知道了會認為她磨洋工,便趁蘭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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