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鳳翔雲天 第三百零六章 疲

衛洛輕飄飄地轉向涇陵所居。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遲疑了。

她突然膽怯了。

他,他好似說過今天晚上要與她親近的。

衛洛的小臉嗖地一紅,心口開始忤忤亂跳可是,她能避到什麼時候去呢?他,他都縱容自己驅逐了後苑諸姬,也為了自己忍了大半年了……

慌亂中的衛洛,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院落外面。她咬著唇,瞅著院中身形不動如山的眾劍客,腳步老想向後退去。

她雖然不再是少女了,可那時,是身不由已,是不願意的。又隔了三年了,她一想到那情景,便羞澀得無以復加。

衛洛在拱門外走來走去,時不時地退後幾步,又咬牙前進兩步,猶豫了一陣後,她低著頭,向道路左側的小花園中走去。

在小花園中信步而行,隨意而走,不知不覺中,衛洛來到了宮門處。

宮門武士看到她走來,齊刷刷持戈一禮,朗聲道:「見過夫人。」

衛洛點了點頭,她信步便向宮門外走去。

一陣腳步聲響。

一個武士走到她的身後,向她叉手一禮,低著恭敬地說道:「夫人,夜已深,四街皆靜。」

他是在阻止衛洛,看來是得了涇陵的囑咐。

衛洛回眸盯了那人一眼,笑了笑,「無妨,不過是徒步一行,觀賞風月。亥時初必歸。」

「諾。」

衛洛施施然地走出宮門。

夜了,明月當空,四野俱靜。

夜間的新田街很安靜,除了查夜的武士們點著騰騰燃燒的火把,照得所行之處一片通明外,其餘的地方,多是黑暗。

這是個物產極不豐富,生產力極其落後的時代。蠟燭是很寶貴的物資,蠟除了照明外,還可以用於青銅器的灌模等。而蠟的產生,主要是來自於野生的蜜蜂窩。因此,就算是權貴,能夠用火把便不會用蠟燭。而牛油火把,燃燒時通常會產生煙霧和氣味。

衛洛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這寬闊的,安靜的街道中。

她已有很久沒有這麼安靜的逛過街了。隨著來到這個時代越來越久,衛洛對於前世的記憶,已越來越模糊。

很多時候,她是真的分不清,前世所經歷的,是真實的?還是她的一場夢?

走了一陣後,衛洛覺得這般走著,自己總是想起前世逛街的情景,那感覺有點寂寞。於是她縱身跳上屋檐,在屋檐間跳躍。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陣笑聲從她下面的房間中傳來,「兄,君上好生俊美不凡。」

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衛洛聽到這裡,不由啞然失笑。

那少女的聲音剛落,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嘆道:「然也,也只有君上,才配得上兩城夫人。」

兩城夫人?

衛洛嘴角突然抽搐起來。莫不這兩城夫人指的是她?什麼時候起,她居然有了這麼一個外號?

衛洛不知道,她最初名揚天下,便是被義信君以兩城換走之時。

那時,世人談論她時,都說她是傾城美姬。後來,涇陵用兩城把她挽回時,在國內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的。

兩城換一婦,這種行為是駭人聽聞的。義信君做這樣的事,晉人只是當笑話說說。而晉人心目中神勇俊偉,當世無匹的公子涇陵做了這樣的事,那就讓人難以接受了。

當時,涇陵的行為,引起了普遍的不滿。這些不滿,對他的影響很大。他的家臣和權貴們,有不少知道衛洛才智不凡,值得他拿出兩城。可對於普通的貴人和士來說,他那一個動作,實是荒謬的!

也從那時起,那兩城夫人的名號,便套在了她身上。

這時,那少女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君上新立,許會廣納姬妾。若能得他注目,縱死無撼。」

語氣中,竟是含著痴戀和歡喜期待。更含著對不久之後,涇陵應該會實行的廣納姬妾的渴望。

那少女說出這話後,她的兄長便不再言語,房中恢複了安靜。

過了片刻,那少女突然說道:「兄,你歡喜夫人,怕是無計相就了。」聲音中,含著同情。

那青年男子苦澀地嘆道:「夫人如此艷色,歡喜她者不知凡幾,我等匹夫,只可遠觀之。」

又安靜了。

衛洛聽了聽,見他們不再言語,便一躍而逝。

她直到走得遠了,才突然想起,那房中黑幽幽的沒點光亮,怎地兩兄妹呆在一個暗室中?

衛洛來到這個時代幾年了,還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兄妹同居一室的事,並不少見。也因此,亂倫在這個時代,不是一件稀罕事。

在真實的歷史上,春秋戰國未期商鞍變法時,才通過法律的方式強迫兄妹不得同房,男女有別。

春風綿綿中,衛洛從一個屋檐跳到另一個屋檐,從一棵樹巔,跳到另一棵樹巔。明月如水,銀光泄滿全身。她這般自由自在地玩耍了一二個時辰,身子一轉,便向驛館方向走去。

她記起來了,在那裡,她給埋了十斤金!

驛館外很安靜,因為使者們都參加晉宮夜宴了,這裡除了幾個留守的劍客外,便再無他人。

衛洛站在屋檐上,望著她埋金的地方沉思起來。

那些金子,她現在挖出來又有什麼用呢?公子府歸她管理,庫房的金銀玉器數不勝數。

尋思了一會後,衛洛雙手空空地向晉宮返回。

當衛洛來到宮門處時,宮門內外,已是車水馬龍,燈火一片。喧囂不已,人流如湘。

宴散了,使者們出宮了。

衛洛功夫出眾,側肯無聲息地一閃而過。不一會功夫,她便來到了離宮門足有二百步遠的林蔭道下。

林蔭道的兩側,種滿了柳樹。衛洛心神不定地扯著柳樹枝,依然不敢前往涇陵所居的宮室。

正當她猶豫來猶豫去,一時臉紅似火,一時眉頭暗結時,一個有點熟悉的,端凝的老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葯公參見夫人!」

葯公?

衛洛一怔,她緩緩回頭看向他。

與三年前相比,這個也擅長易容術的老頭子,依然是白髮白須,紅光滿面,看不出明顯的老朽。在葯公的身側,還有一個老頭,衛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一個宗師級的高手。

「公無需多禮」

衛洛見他叉著手,嚴肅地給自己行著禮,連忙把他喚起。心中暗驚:怎麼回事,居然會有這麼兩個德高望重的家臣來見自己?

葯公依然叉著手。

他這般站得筆直地向衛洛行著禮,一臉端凝地開了口,「臣有一事相求夫人!」

「公儘管直言。」

「諾。」

葯公直起了腰。

他盯著衛洛,目光硬而認真地盯著她,月光下,不遠處的火把光的照耀下,一襲紅袍的衛洛,紅顏如花,絕美動人,那雙清亮剔透的墨玉眼,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一番打量後,葯公嚴肅地說道:「夫人以為,何為君侯之德?」

咦,考驗我么?

衛洛怔了怔,認真地回道:「妾以為,仁加百姓,威服四海,此為君侯之德。」

她的回答出來了,葯公只是盯著她,沒有說滿意與否。

他又問道:「夫人以為,何為丈夫之德?」

衛洛怔住了。她皺了皺眉,半晌才說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對這個回答沒有底。

葯公依然沒有表情,他再次問道:「夫人以為,何為婦人之德?」

這葯公,一直板著一張臉,看向衛洛的目光都帶著一種隱忍的不悅。對上這樣的目光,衛洛漸漸也有點不快了。

不過,她不能表現出來。就算是涇陵,面對一個有名的賢士,也必需尊之敬之,何況是她?

衛洛尋思了一會,終於問道:「妾不知也。」頓了頓,她又說道:「公有語,何不直言?」

葯公板著臉點了點頭,他聲音一提,朗朗地說道:「老夫以為,婦人之德,在賢!賢者,忠於國,順於夫,安於室,遵於禮,敬於理!夫人以為如何?」

衛洛知道了,她知道葯公因何不悅了。

她微微一笑,轉眸看向樹林深處,輕嘆一聲。

葯公顯然對她的成見太深了。

他見衛洛轉過頭去,也不等她回話,驀地聲音一提,厲喝道:「而夫人呢?以色誘人,令得君上以二城相換!不安於室,已為君上之妻卻私奔於楚,將君上置於極險之境!而今,夫人剛剛歸來,便驅逐後苑諸姬。夫人以為,你之所為所言,可稱賢否?」

葯公鏗鏘有力地說到這裡,重重一哼,又說道:「若不是這次你退秦楚有功,老夫實不屑與你這匹婦多言!咄,為了固寵,竟無視君上之威,如今諸國使者,賢士劍客,眾口紛紛,都在屑笑我君!夫人如此行為,可稱忠乎?」

葯公活活不絕地說到這裡,重重地哧笑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後,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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