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鳳翔雲天 第三百零三章 素,前晉侯

素行走在過道中。

他素白的長袍,在這一殿權貴中,依然吸引了不少人地注目。

注目中,一陣陣私語聲不斷傳來,「他便是齊之義信君?」

「果然有世間罕見之姿。」

「惜乎。聽聞他這一歲來,只專心守於封地之上,潛心經營,對百姓施以仁義。」「然,如今齊之兩公子爭鬥日烈,他能抽身而出,安守一角,可稱智也。」

「他向晉夫人走去了。聽聞他曾於晉侯手中以兩城換得這位夫人為姬?」

「然也。」

「我觀晉君之為人,既威且武,如此丈夫,怎捨得以兩城贖回一美人?咄!晉無賢士乎?竟無人對此事指責?」

「休得如此說來。此番晉夫人憑一已之身,說得秦楚兩軍退去。這種蓋世之功,當值兩城!」

「然也,然也。晉君子中,有不少憤起欲唾罵者,此時都已住了嘴。這種蓋世之功,豈是兩城之利?」

……

這兩年來,圍繞在衛洛身邊的故事,都是當今天下最為勁爆的話題之一。因此義信君這一入殿,一時之間,殿中人聲喧囂,議論紛紛。

不知不覺中,衛洛,義信君,涇陵的往事,都被——掀開,被這些人津津有味的談論著。

也直到這時,衛洛才知道,涇陵拿兩城換回自己,晉國內一直是不服的,一直有不滿的人。直到這次她退了秦楚聯軍,這些不滿的聲音才消失。

素宛如風中楊柳般,緩步走過過道,向著衛洛和涇陵兩人走來。

素曾是衛洛的故夫,曾是她的擁有人。這一點,不管衛洛現在地位如何,都無法改變。

所以,素向衛洛走來,是準備與她見禮。他在向她走近。

他痴痴地盯著衛洛,痴痴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目光,彷彿是想把她的影子烙到靈魂深處,更彷彿是在想著,終於看到她了,終於看到她了……多看幾眼吧,要知道,看一眼便少一眼。這一生,能如此刻一般,能如此明正言順地看著她的時刻,已經不多了。每多看一刻,都是奢侈。

因為這時的素,已是背對著眾人,他這種痴迷的目光,只有衛洛涇陵等人才可以看到。

涇陵沉下臉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他的咳嗽聲音不大,隱隱帶著怒意。

素微微一怔。

他轉向涇陵,在離他只有五步時,深深一揖,沙啞地聲音說道:

「臣見過君侯。」涇陵的地位與齊侯同,所以素所行的是臣子禮。

「義信君多禮了。」

素苦笑了一下。他垂下雙眸,依然保持著深深一揖的動作,低啞地說道:「素在齊時,日日憂姬。恐她失寵於君,恐她被強楚欺凌。雖憂思難忘,然,不敢以苦楚自傷。若我形容凄惶,他日再見,豈不讓故人擔憂?」

他一口氣地說到這裡時,衛洛已垂下雙眸。

素話中的意思,她明白。他在告訴她,他時刻為她擔心,可是,卻不敢把自己弄得太過憔悴不堪,不然他與她再次重逢時,無臉面對於她。素啊,素,他果然還是理解她的。

他知道,她當時自請換城,便是想成全他。

他知道,她想著他能幸福,他能得意。

所以他「不敢以苦楚自傷。」

這時,素的聲音還在傳來,「素知姬滿心滿眼,只有君侯。令她憔悴傷苦者,是君侯,令她華艷歡喜者,亦是君侯。今日見姬,華艷無比,顧盼生姿,素心中實是歡喜,請君侯再受素之一禮。」

說罷,素一揖到底。

素的聲音不大,只有涇陵和衛洛才能聽到。

他的語氣更是誠摯之極。

這是任何人都可以聽出的,發自他內心的誠摯。

涇陵盯著素。

他薄唇抿了抿,正準備說出,她歡喜與否,與你何干?可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沒有別的理由,他只是突然想到,以衛洛的性格,說不定真把眼前這個懦弱之人當成親人。

果然,衛洛的聲音在旁邊低低地傳來,「素,一切可好?」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很輕很輕。

隱隱中,似是藏著無盡的感慨,也似乎有著擔憂,有著歡喜。有著希望他一切都好的祈求。

素聽到衛洛開了口,桃花眼瞬時明亮之極。他本來容色絕美,這一瞬間,竟是美艷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素轉過頭看向衛洛,他看著衛洛的芙蓉笑臉,不知為什麼,看著看著,他的眼眶竟是迅速的一紅。

他低下頭去。

素沒有回答衛洛的問話。衛洛知道,他情緒處於激動中,現在低著頭,正是在調適著。

不一會,素抬起頭來。他朝著衛洛深深一揖。

衛洛見狀,連忙站起,向他盈盈一福,  兩人行了一個平禮。

素緩緩抬頭。

他直直地盯視著衛洛,直直地盯視著,那目光中,隱隱有著痴迷和無邊苦澀。他直盯了好一會,才低低地說道:「我自是都好。」

他的聲音,沙啞無比。

衛洛溫柔地看著他,聽到他聲音中的苦楚,她不由心中有點難受。

這時,素又問道:「一別經年了,你,你……」他你你了兩聲,竟是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了。

剛才,他面對涇陵時,言辭侃侃,可一轉向衛洛,卻是無語凝噎。

涇陵目不斜視地臉帶淺笑,看著前方的使者們。

這時,他低沉的聲音徐徐傳來,「義信君多禮了。」

聲音很緩和,卻也隱有威沉。而且,他這句話是第二次說出,已是一種警告了。

素聽清了他的警告。

他認真地盯著衛洛,不捨得眨了眨眼,花瓣般的唇微微揚起,努力地露出一臉笑容地看著衛洛。

他看著她,以一種渴望的,直是看一眼少一眼的渴望,這般看著她。

終於,他再次向衛洛深深一揖,然後向涇陵行了一禮,再向後退去。

衛洛望著一襲白袍,宛如風中飄絮的他這麼低著頭,退回到齊人那一席。

她垂下眸來,久久久久,都沒有說話。她知道,素是有很多很多話想說的,也感覺到,為了今天,他怕是準備了很久很久。

可是,相見又能如何?相見了,也不過是無言相對而已。對她來說,他實是她的親人一般,只要他過得好,過得得意,便已滿足。

她,不希望他還掂記著自己的。

坐到了榻位上的素,已是義信君了,身為義信君的他,是齊的臣子,是貴族,他不僅要顧著他的顏面,也要顧著身為夫人的衛洛,和身為晉侯的涇陵的顏面。

因此,他獃獃地轉過頭去,目光無神在盯著前方的空蕩處。再也不向衛洛瞟上一眼。

他是在害怕啊,害怕自己的眼神太過強烈,害怕自己控制不了那感情的流露。

這時,使者們均已入席,殿中所有的空榻位都坐滿了人。

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有點拖沓無力,它是從內殿後傳來的。

衛洛和涇陵知道,前晉侯過來了。這一次的宴會,最主要的目的是慶賀涇陵成為新的晉國君侯。在這種場合上,老君侯自是應該出席。腳步聲緩步傳來。涇陵和衛洛,連忙站起來侯著。

不一會,一個臉色削而黑,隱隱有著枯黃,雙鬢花白,鬍子也是花白的老頭出現在內殿入口處。他唇鼻間的法令線向下拉得長長的,一副陰沉之相。那與涇陵相似的五官,除了陰沉和色慾過度的黑黯晦澀外,還添了一分從里到處的老朽。

他的眼神已經無比渾濁了。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被站在他身後的年輕少婦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少婦臉稍圓,雙眼是丹鳳眼,薄唇小嘴,皮膚白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她身量高挑,赫然是越嫡公主!

數年不見,越嫡公主並不見老,只是身上那股慈和的氣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藏在溫柔中的憔悴。她的臉色蒼白,眼神中隱含憂鬱。

不過,越嫡公主本來便長得美,這幾年過去了,她的美色並沒有消退,那抹憔悴,反而令得她頗具風韻。

她顯然混得不錯,在這樣的場合,她還能伴在前晉侯身側。

許是感覺到了衛洛兩人的注目,晉侯和越嫡公主都轉過頭來。晉侯渾濁的目光,在對上涇陵的目光時,閃過了一抹溫和和歉意。

這目光,衛洛以前在新田時,從來沒有看到過。

越嫡公主也是看著兩人。

不對,她是怔怔地看著涇陵。一襲紅袍,華艷奪目的衛洛,她壓根就沒有注意到。

她只是這樣看著涇陵,那雙丹鳳眼中隱藏著一縷渴望,一縷幽怨。

似乎,她在埋怨當初涇陵的絕情,埋怨他把她推到一個老頭子身邊。也似乎,她被涇陵的俊偉所懾,正自心搖神馳中。

涇陵沒有發現越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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