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敢不敢要?

轉眼,大半天過去了。

末時許,陳容剛睡過午覺,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聽得應姑的聲音傳來,「仙姑,陛下令你入宮。」

皇帝?

陳容應了一聲,天家的使者已在外面侯著,她用極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後,便坐上馬車,跟在使者身後向皇宮走去。

不一會,馬車便入了宮門,它直向皇帝所在的花園駛去。

馬車停了下來,那太監的聲音傳來,「大人,陛下在裡面,你去見過吧。」她現在好在也是陛下親封的光祿大夫,因此那太監儘管心中嘀咕,這個大人兩字,還是叫得順溜。

陳容應了一聲,跨下馬車,向著花園走去。

現在立了夏,花園中樹木繁蕪,各種陳容沒有見過的鮮花爭相鬥艷,垂柳處處。

這花園與陳空往日所見一樣,安靜得出奇,陳容走了幾十步,來到上次皇帝捉螞蟻的地方,見空無一人,又便湖邊走去。

果然,拂過花柳,一個黑袍長身的身影出現在陳容眼前。

這身影左右,足隔了百步處才有太監宮女的身影。此刻,他背對著陳容,正低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湖水發獃。陳容定睛一看,不由忖道:光看背影,陛下也是長身玉立。

事實上,陛下不止是身材頎長,長相也是清秀雅緻,眼神也是靈動,便如一個尋常的世家子弟。

陳容腳步放重,走到他身後十步處,盈盈一福,喚道:「臣見過陛下。」

皇帝沒有回頭,只是說道:「過來。」聲音有點悶悶,顯然心中不快。

陳容一聽,心下格登一聲,剛剛初見時,陛下便把一個看不順眼的胖婦人砍了,很顯然,眼前這個對自己極為友善的年青皇帝,是個喜怒不定的。

想到這裡,她暗暗定神,提步走到他的身側。

與皇帝一樣,朝著蕩漾著破碎流離的銀光的湖面望了一眼,陳容轉頭看向皇帝。

皇帝正抿著唇,因抿得太緊,唇邊的兩條法令線拉得又長又深,一股戾氣流露於外。

陳容暗暗叫苦,她收回眼神,心思百轉。

就在這時,青年皇帝的聲音傳來,「你為什麼不說話?」

陳容垂眸,輕快地說道:「臣在想著昨日見到的那個有趣之人。」

皇帝的聲音依然悶悶,「哦,說來聽聽?」

陳容揚著唇,清脆地說道:「堂堂江東孫家嫡子孫林公,為了嘗到新出的美酒竟混入一個普通商家三年之久。」她比手劃腳,神采飛揚地說道:「陛下你不知道,當時有人喝破他的身份時,商家的人那個目瞪口呆啊,格格,臣第一次看到,這人的臉色也可由青轉白,由白轉藍,由藍轉紅。」

她一邊說,一邊都在暗中觀察皇帝的神色,見他聽得認真,才敢這麼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說完後,陳容歪著頭,一臉嚮往地說道:「能不在乎地位,能任意地甩掉身上的包袱,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孫林公,不愧是江東名士。」

皇帝點了點頭。

他雖然沒有說話,可臉上的神色,也沒有轉為陰沉。

徑自盯著湖水一陣,皇帝喃喃說道:「不在乎地位,不在乎包袱?這人確是幸運之士。」

他拂了拂衣袖,「陪朕走走。」

陳容應了一聲,快步跟上。走在皇帝身後,陳容悄悄吐出一口濁氣,看來自己做對了,現在的皇帝情緒穩些了。

皇帝負著手走在前面,他盯著前方,冷笑道:「你可知道,今日的皇宮,為何這般安靜?」

陳容訝異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知。」

皇帝輕哼一聲,聲音沙啞地說道:「那是因為,太子病了,病得很重。」

他說到這裡,見陳容久久沒有回話,不由皺起眉頭輕喝,「你在想什麼?」

陳容一凜,轉頭看向他,低聲說道:「我在想,莊子似乎說過,世人各有逍遙,鳥雀和大鵬也各有各的快樂。」頓了頓,她說道:「太子雖病,可那末必是苦。」

皇帝腳步一頓。

他似是呆了,久久久久,都是一動不動。

好一會,他才艱難地回過頭來看向陳容。

盯著低眉斂目,臉色有點白的陳容,皇帝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沙啞,在空寂中遠遠傳出。笑著笑著,皇帝聲音一收,「不錯,末必是苦」說到這裡,他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這一次,他一邊大笑,一邊朗聲吟唱道:「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死者不悔其貪生乎?」

漸漸的,那笑聲變成了長嘯。嘯聲沉遠,如歌如泣。

陳容聽著聽著,突然看到皇帝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她連忙低下頭,繼續垂眉斂目。

嘯聲漸漸止息。

皇帝轉身看向陳容,大袖一揮,清爽地說道:「走吧,朕帶你到那邊看花去。」

他一手抓過陳容的小手,一把握緊,自顧自地說道:「好幾年了,都沒有人跟朕聊過莊子了。想當年……」他剛說到這裡,卻是一呆,轉眼,皇帝哧笑道:「朕怎麼給忘記了?朕荒唐胡鬧了幾十年,哪有什麼想當年?當年名士們日夜清淡,朕也只能在門外玩耍,偷聽。」

他走得飛快,拖得陳容踉踉蹌蹌的,剛剛走到一片花海中,他又腳步一轉,朝著另一側走去,「花沒有什麼好看的,還是看魚吧。阿容你不知道,朕前幾日弄來了幾條名貴的魚種,色做五彩,甚是好看。」

他扯著陳容來到湖泊的另一側,這裡有一個小魚塘。皇帝蹲了下來,隨手撿起一根樹枝,便向水裡攪動,「怎麼睡著了?不行,得給阿容看看。」一邊說,他一邊攪得歡。

陳容蹲在他的身側,安靜地看著池塘中游來游去的魚。

皇帝攪了幾下,突然說道:「你剛才怕了?」

陳容再次一凜。

她看到的,是一張歡樂的攪著水底的側臉。想了想,陳容輕聲說道:「是有點怕。」

頓了頓,她自顧自地說道:「阿容出身卑寒,時有人一言不合,便怒罵於我。」她自失一笑,「阿容膽小慣了。」

「你膽小?」皇帝哈哈一笑,道:「你真膽小,怎麼與王七睡了一晚後,便一身白衣沖入萬軍當中求死?你真膽小,怎麼與冉閔孫衍這等一心抗胡的粗漢子相好?」

他笑聲朗朗,似是不經意地說出這些話。便是說出後,也是笑容滿面。

可是陳容,還是有點發冷,手腳也是冰涼。

皇帝的聲音一落,陳容便是長嘆一聲,她側過頭,嚮往地看著天上悠然來去的白雲,「阿容這人,身份低微,心比天高。在遇到王七郎之前,我一心只想找個寒微士子。」

這話一出,皇帝側頭看向她,雙眼亮晶晶地問道:「為啥?」

陳容嗔了他一眼,「當人正妻唄。」

她哼哼道:「阿容發過誓,這一輩子,永遠不叫任何女人做主母」

皇帝瞪大眼。突然的,他「啪啪」地鼓起掌來,大叫道:「好,有志向」

陳容似是被他突然大聲給驚了一下,又給了皇帝一個白眼。在他興緻勃勃地盯視中,她繼續說道:「冉閔啊,當初在南陽時,他向我陳家求親,阿容身份雖然低微,加上一把勁,還是配得上他的。」

她朝著皇帝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說道:「陛下不知,他那個南陽陳氏的妾室,本是家族許給他為妻的。嘻嘻,可她敗給了阿容我的欲擒故縱之技下。」

這話一出,皇帝大樂,他鼓掌道:「好你個阿容,當真,當真,」他想了想,大叫道:「當真夠無恥……不過朕喜歡。」

自是知道你會喜歡。

陳容在他罵自己無恥時,又拋了一個白眼去。皇帝一連得了她三個白眼,這種白眼,從這個有趣的小婦人這裡得到,倒別有情趣。當下,皇帝回了她一個鬼臉。

對上皇帝的鬼臉,陳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繼續說道:「那孫衍啊,是阿容在路上識得的,當時他親人都被胡人殺了,自身剛被忠僕救出,阿容給了他一碗飯,激了他幾句,他便把我當親人了。」

只是幾句話,便把她與三個男人之間的關係交待得一清二楚。

說完後,她從皇帝手中搶過那樹枝,逗弄起魚兒來。

不過這個時候,她的耳朵是豎起來的。很明顯,皇帝突然說出這兩句話,定是聽了什麼閑言閑語,她一個回答不如他意,便後果難說。

皇帝抬頭望著天空,發了一陣呆後,慢慢站了起來。

他眯著雙眼,望著北方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負著雙手踱起步來。

陳容一邊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邊徑自逗著塘中的游魚。

皇帝轉悠來轉悠去,嘴裡嘀咕有聲,不過聲音很小,陳容聽不清。

轉了一會,他停下腳步,胡亂揮了揮手,接著,又踱起步來。

又過了一會,他走到了陳容身後。

盯著她蹲著的身姿,皇帝突然說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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