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對崔玄的警告

姬越一看,確實,通往河灘的道路已經全然封鎖,來自陳郡謝氏的部曲們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阻擋著所有人入內。

以陳郡謝氏的威望,這些部曲一站,上涌的人便自發地少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成,倒大多是一些小姑,今天這一幕場景她們期待太久,現在這情形也太讓她們失望,一個個叫著叫著都哭了起來。

姬越左右看了一眼,命令驢車向左側駛去,不一會功夫,她便來到了一個山峰上。

這是一座不大的山頭,事實上,揚州城內也不可能在大的山峰。

山峰上站了不少人,不過都是一些士族,同樣以小郎小姑居多,這些人顯然也認出了姬越的身份,見到他過來,一個個讓出一條道來。

轉眼間,姬越便站在了最高的山頭上。

他低著頭朝著河邊站著的謝琅和崔玄望去。

在姬越朝著那兩人望去時,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他身上。這陣子以來,關於姬越這個准國師的傳說太多,再加上他外表實在出色,本身就是一道光彩奪目的風景。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燦爛的金光在漸漸散去,天盡頭有一線夜色在吞噬著殘陽。

這時刻,謝琅顯然剛到不久,他如往常一樣,一襲白衣,風度翩翩地朝著河灘走去。

而河灘邊上,那橋樑的下面,崔玄正負著手微笑地等著謝琅。

這麼一刻,姬越竟是覺得,眼前這兩個人,以及這河水殘陽。便是一副雋永的風景!

這麼一刻,姬越竟是覺得,如果河灘沒有封鎖那可多好?當世最傑出的兩個世家子,這般站在一起的圖景,可能會成為歷史的絕唱,應該有出色的畫師來留下他們的殘影。

之所以這一幕會成為歷史的絕唱,是因為姬越終於記起來了。十年後。現在在位的北魏皇帝拓拔燾會性格大變,變得倒行逆施,然後。他會因為一件不大的失誤,滅了崔氏一族以及與崔氏走得近的幾個姻親家族的滿門,在姬越的記憶中,崔玄首先被誅!

這麼一個風采卓絕。放浪形骸的北地名士,絕代美男。從此成為絕唱!

也許是想到那一幕,姬越的臉上更是帶了幾分悲惋,他靜靜地看著謝琅走到崔玄面前,看著這兩個都是一時人傑的頂尖士族跳上了一葉扁舟。再然後,那扁舟中傳來一陣悠揚到了極點的琴聲和胡琵琶聲,因為太動聽太動聽。不知不覺中,姬越竟是淚流滿面。雖然。一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落淚!

在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濃濃的夜霧也模糊了視線時,圍觀的眾人漸漸散去。再在陳郡謝氏的人告知眾人,說是兩位郎君將徹夜交談時,剩下的人更是散了個一乾二淨。

姬越沒有離去。

他坐在驢車中,倚著榻,仰著頭怔怔地出神。

謝廣等人也不知怎麼想的,也沒有勸他回去。

轉眼間,夜色已深。

轉眼間,明月當空。

就在明亮的月空照得天地一片澄澈時,謝廣踩著漫天銀光走了過來,他對著驢車中低聲說道:「大郎,郎君他們過來了。」

姬越翻身坐起。

當姬越步入沙灘時,一眼看到的,便是在騰騰燃燒的十數個火把光照耀下,負手而立,紅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的崔玄。

朝崔玄看了一眼,姬越四下尋去,沒有見到謝琅,他低聲問道:「你們郎君呢?」

謝廣回道:「郎君還有後面。」

姬越恩了一聲。

正好這時,崔玄也發現了姬越,當下,他轉過頭朝著姬越望來。四目相對,崔玄咧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沖他一笑。

想了想,姬越提步向他走去。

轉眼間,姬越便來到了崔玄面前。

崔玄一直在微笑,夜色下,他的雙眼宛如星辰,簡直明亮極了。

他揮了揮手,示意眾部曲退下。

當下,那些人齊齊低頭,他們把火把插在地上後,一個個向後退去,轉眼便退出了百來步。

崔玄一直在打量著姬越,過了一會,他露出一口白牙,輕嘆著說道:「玄走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合心意的女子,現在卻要放棄了。」他深深地看著姬越,聲音溫柔也有點傷感的繼續說道:「沒有想到,那麼一個光風霽月,來去無拘的謝十八,竟被你迷成那樣。」

姬越聽到這裡,只是笑了笑,他黑白分明的雙眸看著崔玄,問道:「他給了你好處?」

幾乎是姬越這話一出,崔玄便是放聲大笑,他笑了一陣,慢慢說道:「姬小姑果然聰慧。」也不等姬越再問,他又直接說道:「當年陳郡謝氏退離洛陽時,曾經把一些帶不走的東西都掩埋起來。唔,為了讓我不勾引你,他給了我一座金礦。」

崔玄的聲音一落,姬越卻是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給你金礦,主要還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吧?」這個天下,真是亂得太久了。姬越了解謝琅,他定然是看出了崔玄的野心,便想用這個方式來助他一臂之力。畢竟清河崔氏底蘊略遜於陳郡謝氏的。

幾乎是姬越這話一出,崔玄雙眼又是一亮,他看著姬越,輕輕嘆道:「我現在就有些後悔了。」

就在這時,後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姬越連忙回頭。

這一回頭,他便看到了一襲白衣,漫步走在月光下,整個人光華流溢,俊美得如夢如幻的謝琅。

這時,謝琅也抬頭看向他,對上姬越的目光,謝琅腳步一轉,向著這邊走了來。

姬越又回過頭來,他繼續看向崔玄。

對於姬越來說,他其實不了解崔玄,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可他相信謝琅的眼力,既然他這麼認定崔玄,也許有一些話他可以說一說了。

於是,就在崔玄朝著姬越深深地看了一眼,長腿一提,轉身準備離去時,姬越突然說話了。「那一日。我焚香預測時,無意中看到了一些東西。」

在崔玄腳步猛然一頓,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後。姬越的聲音徐徐地傳來,「我看到了一本《國書》,以及一個刻滿了字的碑林,還有漫天遍地的鮮血……」

這時。崔玄的部曲們正向他走來,崔玄手一舉。示意眾人止步。

他轉過頭來看向姬越。

崔玄的表情相當嚴肅。

他看著姬越,過了一會才啞聲說道:「《國書》?我那家族於去年時已在開始編寫了。」知道北魏在編寫國書的人不少,姬越知道這點並不稀奇。不過,雖然心存疑惑。可重關重大,不管姬越所言是實是虛,崔玄必須問個清楚。

於是緊接著。崔玄又問道:「你還看到了什麼?」然後他又說道:「編寫《國書》是拓拔燾的示意,這件事難道還會犯錯?」

他的問話只持續到了這裡。下面的話便問不出了,因為,他從姬越那雙黑白分明,洞悉一切的明眸中,看到了滿滿的悲憫。

直過了許久,直到謝琅已來到了姬越的身後,姬越才低聲回道:「……我只是看到了清河崔氏同族無論遠近皆被誅殺,姻親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都被連坐滅族,後人稱此事為『國史之獄』!」

崔玄那貴公子氣十足的俊美臉孔上,第一次變得面無血色!同時,在姬越說到「連坐滅族」四個字時,他猛然向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剛剛走到姬越身後的謝琅也猛然腳步一頓,他抬起頭來,怔怔地朝著姬越看去。

這時刻,四下安靜到了極點。

直過了好一會,崔玄才啞聲說道:「你還看到了什麼?」

姬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國史》,碑林,漫天漫地的鮮血!以及,一個到了後來再不復英明,越來越倒行逆施的蠻夷君王!」

崔玄猛然向後退出幾步,然後,他朝著姬越深深一揖,低沉地說道:「多謝!」說罷,崔玄朝著姬越身後的謝琅看了一眼,也許是他這一眼中,那羨慕之色太過於強烈,一時之間,謝琅不由自主地轉向了姬越。

這時,崔玄轉身,他大步走到眾部曲的身邊,轉眼間,崔玄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離去。

姬越和謝琅回到了驢車上。

在驢車啟動時,謝琅一直都沒有說話,他看著姬越,那眼神頗為複雜。縱使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姬越頗有點神異,可他卻沒有想到,有一天姬越能說出這麼清楚詳細的一個預言,而且這個預言,還關係著北地幾個大士族的存亡,以及北地君王的性格轉變。

一直到回了宅子,謝琅都沒有開口說話。

……

第二天,姬越是在一陣喧嘩聲中驚醒過來的。

他一醒來,便發現外面陽光灼灼,顯然時辰已經很不早了。

看到姬越起了榻,季元笑容滿面地說道:「大郎不知,現在那些高僧們都到了。他們已經向那北魏國師和北地崔郎下了戰書,現在喜好佛學和道學的眾人正興奮著呢。」

姬越聽到這裡,奇道:「和尚們也給崔玄下了戰書?」

「是啊。」季元說道:「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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