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謝郎和崔郎(二)

既然答應了,姬越也不矯情,他隨口要了幾樣東西,等下人們退去,便關上廂房門。

片刻後,姬姒推開了房門。

看到姬姒出現,正背靠著窗,慢慢品著酒水的崔玄抬起頭來。

剎那間,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直是盯著姬姒看了好一會,崔玄才說道:「北地風水有別,便是洛陽的世家女中,也久沒有出現過如卿這樣的洛神之姿了。」

這時的姬姒,臉上的妝容洗得乾乾淨淨,是真正的纖塵不染,同時,她一頭青絲也只是隨意地披散,不見釵飾,乾淨得幾無長物,再加上她本是著了一襲男袍前來,整個人可以說是素凈到了極點。

可越是這樣,姬越才真是美得讓人驚艷。

姬姒的五官,不輸於所謂的義武王夫人和建康第一美人。而她身上那屬於少女的通透明秀,和前世做過婦人的,來自她骨子裡的風情妖媚,再加上現在身處朝堂,又受了情傷養成的雍容和憂鬱淡漠,這些諸般混合的氣度,令得姬姒論起外表風姿,在世間女子中確實是頂尖之數。

像現在,姬姒只著一襲男式玄衣,披著一頭青絲,倚著門框看向崔玄,明明全身上下都是素淡到了極點的顏色,可卻鮮艷得宛如天山冰湖裡倒映出的晚霞,那種美竟是無法言喻。更因為她做男裝打扮,又扮慣了男子,又有了一種玉樹般的傲然皎潔。

崔玄不錯眼地朝著姬姒盯了良久,突然笑了,「直至今日,方知什麼是『不著脂粉道盡風流!』」

姬姒淡淡地看著他,卻是說道:「崔郎可看夠了?」

崔玄挑眉。笑了,「看夠了又如何,沒有看夠又如何?」

姬姒蹙眉,她淡淡回道:「崔郎想多了,阿姒只是想,如果崔郎看夠了,我就可以去換回裝扮了。」

崔玄閑閑地在榻上坐好。他蹺起長腿。微微仰頭,朝著姬姒的雙眼直視良久,崔玄突然又道:「阿姒好硬的心!」

想他崔玄是什麼人?他還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會有那麼一個女子,對他的所作所為通通無視,彷彿天生的鐵石心腸一般。平靜若斯。

說到這裡,崔玄欠身站起。他走到姬姒身前,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後,崔玄聲音磁沉而溫柔地說道:「姬阿姒。」

姬姒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實在太清太清了,這種黑白分明到了極致的清冷。粗粗迎上時會讓人感覺到驚艷,而仔細看久了,卻會讓人產生一種「世間諸事她都明白。世人生死她也見慣」的洞悉感。這種洞悉感,會讓懦弱的男人產生畏懼。可也同時會讓強者覺得她神秘想要征服。

如現在,崔玄迎上她的雙眼,竟是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輕輕摸了上去。

他的手指到時,姬姒反射性的閉上雙眼,而崔玄手也沒停,他溫暖的手指在她眼皮上划過,過了一會,崔玄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這樣一雙眼,似能看破過去未來……真是,好生讓人驚艷。」

姬姒沒動。

她任由崔玄在手指撫過她的眼皮,轉眼又順著她玉白的臉頰滑下,然後在她的唇畔之側游移。

這男人的手,極輕極溫柔,撫上時,會有一種羽毛划過心臟的酥軟。再加上他這個無論是外表之俊美,還是風度之出眾,都到了一個男子所能到達的頂點,不由的,姬姒再次想道:這樣的人,真心不能這麼多情!

過了一會,姬姒感到鼻尖漸暖,她一睜眼卻發現崔玄竟是頭一傾,就要朝她吻來當下,姬姒猛然退後了一步!

她退得猛,也退得倉惶,原本,姬姒還以為崔玄會繼續上前,可沒有想到轉眼間他便負起了雙手,笑吟吟地看著她狼狽躲閃的樣子。

直到姬姒站好,慢慢垂眼收起眼中的冷意,一直含著笑意的崔玄才繼續說道:「阿姒,如果你願意,可以與我一道前往北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姬姒便笑了,她乾脆回道:「我自是不願意。」

得到姬姒這個回答,崔玄完全在意料當中,他深邃的眼盯著姬姒,頗有點意味深長地放聲大笑起來。

姬姒也懶得跟他多說了,她身子一轉便朝廂房中走去。

當廂房門再次打開時,重新扮回男子的姬越便出現在崔玄眼前了。

看著這個一晃眼便形像大變的人,崔玄竟是閃過一抹失落。彷彿遺撼不能再見到她的女裝一樣。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功夫,一個童子在外面說道:「崔大人,師尊問你好了沒有,他可等得都要睡著了。」

崔玄把目光從姬越身上移開,他緩步踱遠,淡淡說道:「行了,請國師入內吧。」

轉眼間,一襲道袍,俊美得彷彿遺世獨立的國師寇謙之出現了。

寇謙之一入內,先是朝著崔玄看了一眼,然後他轉向了姬越。

朝著姬越看了一會,寇謙之突然說道:「姬越,你既不屬於太平道,也不屬於天一道,你信奉的到底是什麼?」不等姬越回答,寇謙之又道:「姬越,你不是道門中人罷?」

姬越自然不是道門中人。

可他也自然不會承認。

這時,寇謙之又道:「你骨相甚是奇怪,有遮掩了的痕迹,你面相也甚是奇異,竟是模糊了過去未來。你不信道,也不是道家門人,你的預測之能從何而來?」

眼見這人還要滔滔不絕地問下去,姬越打斷了他的話頭,他抬頭看向寇謙之,徐徐說道:「明天便是賭約到期,國師可想知道那一賭的真正內容?」也不等寇謙之回答,姬越又說道:「我可以告知。」

早在姬越前來時,他就已經決定了,明天的這個賭約。他會選擇平局。

因為,崔玄已經看穿了她的真實身份,也因為,這個賭或許對寇謙之很重要,可對於姬越來說,他現在攀得越高,將來身份揭穿就會跌得越慘。所以。他不想再贏下去,他不想讓世人以為自己勝過了寇謙之,不想了真被劉宋皇帝扶成了國師!

甚至。姬越還覺得,他贏了寇謙之一場便已夠了,以後他會多輸幾次。

一刻鐘後,姬越下了閣樓。

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寇謙之的眉峰一直蹙得很緊。

過了一會,寇謙之徐徐說道:「這姬越。甚是古怪。」

他的身後,崔玄則是低笑道:「我倒覺得她甚是有趣。」

……

姬越的驢車駛上街道時,他發現街道中,到處都出現了和尚的身影。如此刻。迎面走來的,便是一支由三十幾個和尚組成的隊伍。

看來,那些沖著寇謙之來的佛門中人也來得差不多了。明天以後,自己應是可以暫時退一退了。

想到這裡。姬越輕輕吁了一口氣。

轉眼間,姬越便回到了宅子。

門口處,季元等人正在那裡侯著,看到他的驢車過來,幾人連忙迎上。

姬越一邊下驢車,一邊問道:「客人走了沒有?」

他所說的客人,自然是琅琊王氏的那些小姑小郎。

季元也知道他在說什麼,連忙說道:「都走了,早就走了。」轉眼,季元又說道:「他們不走不行,這揚州人知道十八郎來了,一個個都堵在外面,有些身份的都想求見,十八郎不願意見,那些人便說什麼是來找揚州洛氏的,一個個來來往往,這裡都快成客棧了,自然不得不走。」

姬越恩了一聲。

這時,季元好奇地問道:「大郎,那個北地崔郎跟你說什麼了沒有?」

季元的話剛剛問出,他便是聲音一啞,然後,季元迅速地低下頭,安靜地退了下去。

走在他前面的姬越,這時已經停下步來,他靜靜地迎上了站在院落中的謝琅的目光。

退下去的不止是季元,這麼一會功夫,整個小花園裡都退得一乾二淨了。

謝琅的目光落到了姬越的身上。

不一會,謝琅走到了姬越面前,慢慢的,謝琅的手指撫上了姬越的鎖骨和耳後,然後,姬越聽到謝琅那極溫柔的聲音響起,「今晨時,你鎖骨和耳後還塗了易容物的,現在都沒了。」說完這句話後,他輕聲又道:「是崔玄讓你換了女裝?他以不向人透露你的女兒身為條件,看了你的真容?」

姬越一呆。

這個人,不管多少次面對,姬越都會產生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彷彿,從來就沒有什麼事能瞞過他,區別之在於,他願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怔怔地抬頭對上謝琅的目光,姬越猛然發現,謝琅那一直以來澄澈悠遠的眸子里,這時竟是帶了冷意,他高冠博帶地站在他面前,像是廣袖當風飄然欲去,可他的唇卻抿得太緊了。

這一瞬間,姬越竟是從這個從來瀟洒來去的貴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種緊繃的什麼。

過了一會,姬越啞聲說道:「是。」

幾乎是姬越這個「是」字一出,謝琅便笑了。

他這笑有點奇異,更像是在苦笑。

直過了一會,謝琅才說話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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