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態度

便是那時刻,謝琅鬆開她的手,就那般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時,於下意識中,他也沒有想到會如何。因為世間的人和事,從來是只要他願意,便可以得到,不管何時,只要他回頭,那些總還在原地等著。

從來,世間萬紫千紅,百花妖妖灼灼,都是等著他伸手擷取。而他,早已習慣了那一切。

可這一刻,謝琅第一次感覺到了慌亂……

他抬著頭看著那個坐在主座上,雖然面目過份精緻,可神態舉止,卻比許多塗脂抹粉的士族子弟,還要威嚴沉穩的姬越,一時之間,半晌動彈不得。

過了一會,謝琅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慌亂了。因為,這個時候的姬越,她已徹徹底底把她自己當成了男人,她像個世間最普通的男人一樣,在建功立業,在求著青史留名,她把她的心封凍起來,不再想求取世間情愛,也不稀罕家庭的溫暖和子女繞膝之歡。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他曾經放在心上,卻又總在下意識中忽視的弱女子,已經不再想依靠他,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她已把他封禁在心門之外了!

見到謝琅臉色不對,一側,陳太沖低聲說道:「十八郎,你不舒服嗎?」

謝琅慢慢搖了搖頭。

他抬頭看著台上,過了一會,謝琅說道:「如果一個人,明知一條路走下去,不是因欺君之罪治死,便是被政敵刺殺,或者,因裝神弄鬼被九鼎烹。便是僥倖得活,也是經歷萬千風險,可她卻義無反顧。太沖,你說這人求的是什麼?」

說這話時,謝琅的聲音特別特別低沉,他的腦海中,總總浮現那個笑得一臉俏皮。軟軟地偎在他的腿前。說著要抱他大腿的女孩兒。明明,那個女孩兒一直求的都是安穩,明明。她仰頭看向他時,總有那麼多依賴那麼多信任歡喜,可為了什麼,竟走到了這一步?

謝琅的問話。陳太沖聽得有點糊塗,他轉頭看了謝琅一眼。想了想後說道:「天下的大丈夫,不都是這般想的么?人生不易,活當活得輝煌,死當死得壯烈痛快。」

謝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他啞聲說道:「我知道她在求什麼了,她想要尊嚴。想要所有人的看重。」

閉了閉眼,謝琅說道:「太沖。我有點不舒服。先走一步了。」說罷,謝琅壓了壓斗笠,轉身退了出去。

退到殿門口時,謝琅忍不住緩緩回頭。

就在他回頭的那一瞬,卻看到姬越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也抬起頭向他看來。

瞬那間,四目相對……

只是一眼,謝琅馬上明白了,便是有那麼多人在,便是他戴了斗笠,她也一直認得他的。

是了是了,她從來都是這樣,這般的聰慧,這般的明白。那麼多次,她望著他時,總是仰著小臉,神情既是歡喜又是說不出的眷戀,不管他離開多久,不管他去了何方,再見時,她總是那般看著他,最多,她會軟軟的對他說上一句,「阿郎去了好久呀。」

她曾對他那麼眷戀,那麼那麼的,連她自己也不曾發現的深深眷戀和依賴……

陡然的,謝琅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街道上,謝凈等人正在外面侯著,看到自家郎君過來,他們不發一言地圍了上來,然後,簇擁著謝琅朝驢車走去。

上了驢車後,謝琅的聲音傳來,「回府。」

「是。」

不一會功夫,驢車便駛入了烏衣巷,駛入了陳郡謝氏。

如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謝琅這個嫡子回府時,走的是正門。

轉眼,謝琅的驢車駛入了他自己的院落。

遠遠看到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十八弟在眾部曲的簇擁下,從走廊里過來,謝王氏的臉上堆滿了笑。

她揮了揮手,朝一人吩咐道:「去,告訴十八郎,蕭奕之母來過的事。」

「是。」

不一會,那僕人便在走廊的角落處等到了謝琅。

恭敬地看了自家郎君一眼,那僕人低下頭,恭敬地說道:「稟十八郎,明兒個蘭陵蕭氏那個叫蕭奕的郎君他母親過來了,她是為姬氏女的婚事詢問三夫人的。」

幾乎是「姬氏女」三字一出,謝琅便一動不能動了。

這時,那僕人還在說道:「那蕭氏婦人說,想為她兒蕭奕求娶姬氏女為平妻,三夫人回她說,姬氏女早與十八郎沒了關係,蘭陵蕭氏想娶便娶。」

僕人說到這裡,久久沒有見到動靜,便悄悄抬頭看來。

這一看,他便對上了謝琅的表情。

也不知怎麼的,只是這麼看上一眼,那僕人卻陡然心中一驚,他連忙迅速地低下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僕人聽到謝琅的聲音傳來,「拿我的名貼去蘭陵蕭氏,告訴蕭夫人,姬姒,一直是謝十八的女人。」

那僕人大驚,他猛然抬起頭來,看著謝琅,僕人想道:這話一傳到蘭陵蕭氏,豈不是生生打了三夫人的臉?

這時,謝琅轉過頭來,他溫和地看著那僕人,說道:「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是!」那僕人一凜,連忙說道:「小人馬上前往蘭陵蕭氏!」

「恩。」輕飄飄恩了一聲後,謝琅繼續提步,轉眼間,他便消失在那僕人的面前。

謝琅走後,那僕人還站在原地許久沒有提步。

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一咬牙,拿了一張謝琅的名貼,朝著外面走去。

只是在來到門口,遠遠看到謝廣幾人時,那僕人心神一動,便跑了過去。

把事情說了一遍後,那僕人拿出那張名貼,愁眉苦臉地問道:「幾位郎君,你們說這事該如何是好?」

謝廣幾人卻是一陣沉默。直過了一會。謝廣才接過那名貼,說道:「行了,這事交給我吧。」

那僕人大喜,連忙行了幾個禮,高高興興地退了下去。

那僕人退下後,謝廣幾人還在沉默著。過了一會,一直低著頭看著那名貼的謝廣徐徐說道:「郎君外柔內剛。不管多難做出的決定。他總能當斷則斷,毫不拖泥帶水。」轉過頭,謝廣輕嘆一聲。低低說道:「這一次,事情嚴重了。」

謝才幾人在旁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謝才問道:「那這件事,現在該當如何?」

謝廣沉默了一會。嘆道:「郎君上次還在念著羊公的那句名言,說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如今這世道。他既然舍不下,那就幫他一把吧。」說罷,謝廣把名貼藏好,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

掄才大典上。

姬越是代替太子出席的。其實,只要他坐上那個位置,天下的人便都明白了皇帝對姬越這個人的敬重。他發不發表意見都不重要。

事實上,姬越在與幾個長者打了照面後。馬上發現這些人都是那種典型的儒生。儒生重中庸,最不喜歡年輕人嘰嘰喳喳,再三思考之後,姬越索性當成背景板,安安靜靜地看著眾學子的表現。

事實也是如此,姬越的沉穩和「言不亂髮」,令得那幾個深得陛下多年信任的飽學鴻儒都有了好感。

轉眼,一天過去了,雖然下面還有十四天繼續,可今天總算是告一段落。

與幾位長者告別後,姬越出了思辯堂,在眾禁衛的簇擁下,來到了他自己的驢車旁。

與禁衛們告別後,姬越剛剛轉身鑽入驢車,突然的,四周一陣壓抑的,屬於小姑們的歡呼聲傳來。

這歡呼聲令得姬越回過了頭。

對上姬越的目光,在街道上不知等了多少時辰的小姑們,一個個臉頰飛紅,雙眼放光。而且姬越感到,似乎這一次,小姑們看向他的目光,比以往更熱切更激動。

就在姬越收回目光,躬著身子再次鑽入驢車時,他的身後,傳來了張賀之那特有的,華麗而慵懶的調調,「在下有一件事,想要問過姬大郎。」

姬越緩緩回頭。

迎著他,張賀之搖著摺扇,風度翩翩地走了過來。

而在張賀之走來時,本來就盯著姬越不放的小姑們,這下更激動了,有好些小姑還歡喜得跳了起來,她們的口中,更是連迭聲的在那裡喚著姬越和張賀之兩人的名字。

對於這種場面,張賀之早就習慣了,他頭也沒回,一直走到離姬越不到一臂遠時,張賀之才止了步。他抬著頭,朝著姬越上上下下地打量而來。

事實上,這一個整天,張賀之的注意力都放在姬越身上,不對,應該這樣說,這一陣子以來,姬越已有好幾次在街上偶遇到張賀之了,然後,每次遇上時,張賀之都在盯著他打量。

此刻他又是這般模樣,姬越自是不驚不動。

兩個人不動聲色地對望了一會後,張賀之手中的摺扇嗖地一下展開,他搖了搖,笑吟吟地說道:「姬家大郎,不知你那妹妹姬姒,現在可好?」

說這話時,張賀之的目光,第十三次落在姬越那形狀完美的喉結上。

幾乎是他一開口,姬越便聽出了,這張賀之雖是懷疑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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