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意

蕭奕這話,陳七郎卻聽不懂了,他那臉上的表情,明明是悵然若失,可他嘴裡卻說著佩服,也不知他是在佩服什麼?

接下來,蕭奕一直沒有說話,而姬姒的車隊,也不緊不慢的,緩緩駛入了烏衣巷。

早前,姬姒每一次來到烏衣巷時,都差點被人趕走,可這一次,不管是路過的還是駐足望來的權貴,在看到那明晃晃的三十九塊帝王靈牌時,一個個都顯得異常的沉默。甚至,有些人在那些牌林過來時,還向它們大禮參拜!

就在姬姒的車隊,來到她院落所在的小街時,突然的,眾人發現,那小街的兩側,每隔五米便站著一個陳郡謝氏的部曲,而這些部曲,在姬姒的驢車出現在那一瞬間,齊刷刷躬下身來,向這個孤家寡人一樣的小姑,行了一個十分正統的周時臣子之禮!

所有人都知道,這些部曲是謝十八的私兵,而此刻,這些部曲在姬姒行臣子禮!

一時之間,四周嘩然一片,而伴著這些喧嘩的,隱隱的,又有小姑們的飲泣聲傳來。

不管這些部曲是因為什麼原因向姬姒行臣子禮,可光是這個動作,就表明了謝十八對姬姒的尊重和維護,這讓她們如何不傷心憤怒?

姬姒的驢車,越駛越近了。

遠遠望著平板車上,玄衣貴服,肅穆莊嚴的姬姒,謝二十九來到了謝琅身後,他又朝越來越近的姬姒看了一眼後,忍不住說道:「十八兄,姬氏女今日這番動作,可含了太多不甘啊!」

他看向謝琅。低聲說道:「記得我還小的時候,便聽十八兄說過,你這一生,從不強求於人……」

謝二十九的聲音還沒有落下,謝琅已淡淡說道:「不錯,我從不強求於人,但姬氏女除外!」

說到這裡。謝琅輕笑起來。他這一聲笑,帶了幾分冷,「就她那性格。我若不強求,難道還眼睜睜讓她離去?」

謝二十九沉默了。

這時,謝琅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更何況。自今日始,她姬姒已入了所有建康權貴的眼。我只有將她納入羽翼之下才能護住她。」

謝二十九聽到這裡,慢慢點了點頭。他又抬頭朝著姬姒看去,過了一會,謝二十九輕喃道:「姬小姑什麼都好。就是門第太低,族中勢力太單薄了,若她是琅琊王氏和陳郡袁氏之女。哪怕是個庶出的,十八兄你這一生。也可只守著她一人,從此和和美美,再無嫌隙。」

謝二十九這話純粹是感慨,他話音落地後,不管是他還是謝琅,或者是站在不遠處的謝才謝凈等人,都沒有再說話。在這個血脈的高貴,經常過婚姻來證明的時代,在這個士庶不婚,門第相差太多者不婚的時代,在這個便是「財婚」流行,高門之女嫁到僅與其門第低一個等次,對方便要付出巨額彩禮的時代,所有人都知道,謝琅最是了不起,他如果一意孤行娶了姬姒為妻,那就意味著他與整個士族階層做對,更意味著他的行為,會讓陳郡謝氏數百年的清譽毀於一旦!這個險,便是當年的王導謝安也不會冒。也所以,謝琅可以對著他的三嫂說,他不娶妻納妾了,卻永遠也無法說出,他要娶姬姒為妻……

沉默了不知多久,突然的,謝琅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我已放不下了……」他的聲音太輕太低,幾乎無人聽見。

姬姒的驢車走得最慢,也漸漸走到了盡頭。

就在這時,她一眼看到,站在小街的盡頭處,九號衚衕的入口方向,那個風華世無雙的郎君,可不正是謝琅?

此刻,謝琅正靜靜地站在那裡,遙遙地朝著她望來。

此刻,他澄澈悠遠的眸子中含著笑含著溫柔,他那般靜靜地看著她,饒是彼此之間隔了一條街道,可姬姒卻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無法忽視的歡喜!這種歡喜,不是因為今日的日子特別,也不是因為周圍向她投來的目光,遠比以前都要尊敬,而是,僅僅是因為看到這個人!

……只是看他一眼,她怎能就這麼歡喜?

終於,車隊來到了謝琅面前。

這時,隨著姬姒一聲低低的命令,車隊迅速地停了下來,然後,姬姒在婢女們的扶持下,緩緩下了車。

昂著頭,朝著謝琅看了一會,姬姒手一舉,在示意眾人停在原地後,她一個人,踩著一種異常沉穩而雍容的步履,在四周無數雙目光地盯視中,緩緩來到了謝琅面前。

走到謝琅面前,姬姒仰著頭看著他。

她直是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好一會。

許久許久後,姬姒垂眸,她朝他行了一個周時的妾婦之禮後,低低地喚道:「夫君。」

得到姬姒這聲輕喚後,謝琅眸中的笑意蕩漾起來。他上前一步,溫柔地伸手摟住了她。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把姬姒緊緊地摟在懷裡,低下頭,謝琅的唇瓣在她秀髮上輕輕吻了吻,啞著聲音,謝琅低低地說道:「阿姒,我現在甚是快活。」

姬姒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她沒有回答他這句話。

謝琅低下頭,他朝她看了一會,哪有不明白的?慢慢的,他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為夫一直盼著這一天。」

說罷,謝琅退後一步,隨著他右手一揚,幾十個婢婦僕婦圍上了姬姒,簇擁著她朝著院子走去。

而這,並不是儀式的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不遠處的閣樓上,謝王氏和一些貴婦,以及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陳郡袁氏的小姑,都在朝這個方向遙遙望來。

當看到代表蘭陵蕭氏,潁川陳氏的十七個世族,紛紛送去賀禮,還由他們的嫡子親自致賀時,謝王氏帶了幾分不快地說道:「不過是收個外室。連納婢妾都算不上,這些世族卻也上趕著!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周圍的眾女,自是知道謝王氏對那姬氏女非常厭惡,一個個都附合了起來。

袁小姑也站在後面,她一邊附合,一邊看著那些家族送去的一車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賀禮。心裡也對這些家族生出了幾分恨意。

這時。謝王氏突然衣袖一拂轉身就走!

這裡以謝王氏的身份最高,她這麼一走,眾女連忙跟了上去。

謝王氏是帶了幾分惱意回到自家院落的。

就在一群貴婦人和小姑聚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時,突然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一個婢婦帶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貴女走了進來。

那貴婦幾乎是一入院落。便朝著謝王氏急步而來,走到她面前。那貴婦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見她行此大禮,謝王氏一驚,她連忙扶起那貴婦,柔聲說道:「都是自家姐妹。六妹妹怎地突然行此大禮了?」

原來,這個貴婦,卻是謝王氏在娘家的庶妹。因這個六妹是婢妾生的,她在琅琊王氏諸姐妹中地位最低。嫁的也只是陳郡袁氏不被人喜歡的庶子。

那六妹妹袁王氏對謝王氏行了這般大禮後,臉上神色卻是激動無比的,她顫聲說道:「妹妹有一事相求姐姐,萬望姐姐能夠應允。」

謝王氏爽朗一笑,她坦然道:「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但凡我能做到的,無論如何也會替你達成。」

袁王氏聞言喜不自勝,她激動地叫道:「是這樣的,聽說那神醫黃公,這番帶著另外兩位聞名天下的神醫禇公和司徒公到建康了,接待他們的正是謝十八郎。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母親那身病,早年就要人斷過,除非禇公能夠停留一二年,耐耐煩煩一劑葯一劑葯的調理,否則永無斷根之日。現在好不容易盼得禇公來了建康,要是姐姐能說服禇公替我母親治病,我陳郡袁氏五房上下,定當對姐姐感恩戴德,萬般心服!」

幾乎是袁王氏的話一落地,謝王氏那心便砰砰急跳起來,她暗暗想道,要是能得到陳郡袁氏五房的感激,那我以後在娘家也好,夫家也好,那話語權將再上一個台階!

她難按著激動,朝著袁王氏輕聲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來,妹妹儘管放心,無論如何,姐姐也會替你達成心愿。」說完這話,她在心裡暗暗想道:既然那禇公是十八郎的朋友,身為朋友,幫這個忙是絕對可以的。

眼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一個個神色都有點激動,謝王氏想道,天下有數的名醫不出一掌之數,而現在,十八郎那裡,卻一下子到了三個。咱們這樣的權貴人家,誰沒有個三病兩痛的?她們這般看我,是也想開口求醫啊。

謝王氏又想道:一定要把那三位神醫請到府中來住!十八郎是個不理俗事的,只要那三人入了府,以後出出入入,求醫治病,豈不是都要經過我這個當家人的手?

謝王氏想到其中的種種好處,以及那數不清的福澤人情,一顆心砰砰地跳得飛快。

她越想越激動,越想越振奮。謝王氏也顧不得周全行事了,她對上眾女激動的目光,頗有點顯擺的向一個僕人說道:「你去找到十八郎,把我六妹妹的要求跟他提一提,便說,還請禇公能迅速前來才好。」最後一句吩咐,謝王氏還是習慣上的帶上了一種頤指氣使,也是,那禇公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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