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轟動,高貴

朝著姬姒的車隊看來的,並不止是那些小姑和路人,想謝琅何等鼎鼎大名?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小姑感了興趣,並還在家中嫂嫂反對的情況下,說出「結髮」兩字,這在無聊透頂的建康士族眼裡,那真可以說得上是一樁新聞了。所以,短短一兩天,姬姒就真正做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所以,如今來看這場熱鬧的,並不止是小姑們。

不遠處的一處閣樓上,張賀之一襲畫滿了美人的白裳穿在身上,他搖著摺扇,風度翩翩,富貴都雅得無法形容。此刻,他正倚著窗,含著笑看向姬姒的驢車。

一個美人纏了上來,美人赤裸的玉臂纏上張賀之的肩,吐氣如蘭的聲音在他耳邊嬌軟地響起,「賀之,你在看什麼?看那姬氏女嗎?」

張賀之笑了笑,他輕搖著摺扇,「這姬氏女是有些不凡,可要說她能打動謝十八那顆雲做的心,還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聽到他的話,那美人好奇地問道:「聽起來,賀之似乎對那姬氏女很是熟悉?」

張賀之聞言風度翩翩的一笑,他語氣中帶了些遺撼地說道:「也許再過個三五年,姬氏女會光芒照人,不過現在嘛……上次她與義武王夫人站在一起的樣子,我現在還記憶尤深,哼哼,真是不提也罷。」

說到這裡,張賀之又是一笑,他回頭說道:「謝十八這麼多年來,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如今讓姬氏女拔得頭籌,她們不忿也是理所當然。」轉眼他輕嘆起來,「可惜了姬氏女。這些小姑來了這招滿城服喪,半城悲歌,從此後,姬氏女這三個字,在天下人眼裡,不知會被貶成什麼樣了!」

如張賀之這樣議論的,並不止是他一個。不遠處的閣樓上。隱隱也有郎君們的說話聲傳來,「也不知那姬氏女丑成什麼樣,怎麼這些小姑如此不服?」「聽說不但不醜。還是個極美的。」「那就是無才無德無家無世,便有幾分美貌,那美貌也是輕浮低賤女才有的,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引得全城服喪!」「真是可惜了謝十八。」「是啊,今日才知。那謝十八竟是個沒有眼光的。」

四下議論紛紛,滿街都是一片白色喪服,所有人的目光都要盯向姬姒的驢車!

到得這時,姬姒的車隊是寸步難行了。越來越多的驢車和行人堵在了車隊的前面!

這時刻,盯向姬姒的眼睛是那麼多,不管是好奇的。還是不屑的,或者純是看熱鬧的。也在等著姬姒露面。

而在聽到外面的陣陣議論聲後,姬姒也知道,是時候了。

於是,她朝著一側微微頜首。

於是,隨著一聲輕哨傳出,只見姬姒後面的第一輛驢車裡,走下了一個身著玄色深衣,頭戴周時諸侯冠冕的老年男子。

這個老人,手中舉著一個足有兩人高,漆成金黃色,鑲以黑邊的牌位。

轉眼間,老人走在了隊伍的前列。

到得這時,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手中的牌位,只見上面寫著「始祖姬軒轅黃帝之靈位!」

眾人獃獃地看著。

過了一會,有人驚叫道:「那是黃帝牌位?」

「對,那就是黃帝牌位!」

幾乎是「黃帝牌位」四字一出,四下驚叫聲紛紛傳來,「黃帝居然姓姬?」「原來那姬氏女的先祖,居然是咱們人類最偉大的始祖黃帝陛下?」

四下突然激沸的議論聲中,緊接著,一個同樣身著玄衣,頭戴春秋戰國時諸侯才能戴的冠冕的男子,同樣捧著一個人高的牌位走了過來。

轉眼間,那人捧著牌位,在黃帝牌位左後側停了下來,只見那牌位上寫著「周文王姬昌之靈位!」

就在那人站定時,又有一個中年人捧著一個牌位走了過來,這一次,那中年人在黃帝的牌位右後側停了下來,一人高的,漆成黑色鑲以金邊的牌位,饒是隔得再遠,眾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見上面寫著,「周武王姬發之靈位!」

後面,身穿玄裳,頭戴冠冕的男人還在一個接一個地走來。

只是一轉眼間,姬姒的前面和左右兩側,便被這些人高的牌位密密實實地擋住。望著那樹立在姬氏女驢車兩側,整整三十六位皇帝牌位,望著那走在姬姒前面的那三座巨大的,金邊耀目的黃帝和周文王周武王的牌位,突然的,圍觀的人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這世間,所有的貴族都在吹噓自己先祖的偉大,可這世間,卻不會有第二個家,也不會有第二個姓氏,能夠舉起三十九個皇帝牌位!

這世間,所有的貴族,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先祖畫在衣裳上,讓所有見到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血脈是如何的高貴。可這世間最高貴的血脈,也不會如「姬」這個姓氏一樣,誕生過三十九個皇帝,創造了二千餘年的輝煌!

一時之間,所有的行人都發不出聲來了,所有的人都赫然發現,原來比起這些牌位上的名字,他們所知的任何一個人的先祖,都不過如此!

是的,不過如此!

就在三十九個牌位一出,四下啞然時,姬姒的驢車突然砰的一聲,四面車廂掉落,坐在其中的姬姒,呈現在眾人面前。

之前,有不少人猜測,姬姒便是美貌,也是那種低俗的,與高貴扯不上邊的美貌,姬姒便是再出眾她也應該是那種骨子裡血脈里,一看就透著低賤的出眾。

可這一刻,當姬姒的面容完全呈現在眾人面前時,他們才赫然發現,原來,這姬氏女是如此的不同!

今天的姬姒,不止是精心妝扮,把自己盛極時才有的容顏完全呈現出來,她做的還是公主打扮!

只見她身著玄色純衣纁袡禮服,頭戴「次」。以「纚」束髮,有一尺二長的笄。而這樣的妝扮,是歷史上才有記載的,是一種極其莊嚴肅穆的周時公主出嫁時才有的妝扮。

她是那麼美,那種清皎到了極點,那種彷彿晨珠朝露,明月照泉。澄澈與妖嬈混合在一起的美。想來。她不著玄衣時,她的美應該多少有點輕浮驕縱,可此刻。這般玄衣纁袡,卻生生把她擁有的那些驕艷,變成了十分的貴氣。因著這份莊嚴肅穆的妝容,有了種無與倫比的優雅高華。

就在姬姒一露面。便用自己的美色鎮得四下再無聲息時,只見姬姒緩緩壓了壓裙裾和蔽膝。她站了起來。

姬姒的驢車,已經沒有了四面的車廂和車頂,等於她是站在一塊車板上。

姬姒對著四周的眾人,姿勢優雅地行了一個周禮後。說道:「姬氏阿姒,如今父祖俱無,唯有一兄。也遠在他地。無奈之際,只好請得諸位先祖一路護送。」

說到這裡。姬姒的聲音於清皎中,漸漸添了幾分哽咽,只見她以一種優雅的,緩慢的,微啞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的始祖,是人族之始祖,我的先輩,曾在這片大地上,建立過長達八百年的繁榮盛世。而如今,不過過去了六百年,曾經繁盛一時,高倨眾生之巔的姓氏,便只剩下了我們兄妹這麼兩根孤苗了。」略頓了頓,姬姒再次朝著四周眾人行了一個優雅的周禮,「如今的姬阿姒,父祖不在,嫁妝全無,唯有這孑然一身,和著這祖宗賜與的血脈姓氏,能帶著前往我的婚房了。」

姬姒的聲音,說到後面已是平淡。

也不知為什麼,明明她是用那麼平平淡淡的語氣說著這種話,明明她無媒無娉無親朋戚友相送應該被人鄙夷,明明她孤寡得彷彿天地間只有她一人,明明她雖然做著公主打扮卻既無儀仗亦無嫁妝,可這一刻,可所有路旁的人,看著那一個個代表黃帝,代表周文王,代表周武王,代表著姬氏一族,曾經輝煌燦爛的三十九座牌位時,卻由衷的感覺到了一種震撼,一種敬意和一種無以言狀的悲傷!

這時刻,所有人都在想道,誰說這姬氏女低賤了?她分明擁有著最高貴的帝王血脈!

這時刻,所有人都在想道,當年周王室輝煌了八百年,如今卻只剩下這麼一二根孤枝,也不知幾十年後,自家的血脈,還能剩下多少?

這時的人,本來就多愁善感,這時的人,本來就覺得今日不知明日,說不定什麼時候,便魂歸他鄉,這時的人,本來就覺得,這世間唯一必須存在的,是自己的血脈子嗣,榮華或許總有一天會衰落,只有血脈長存便已無撼。

所以,姬姒的這一番做作,不知不覺中,引得落淚者無數,不知不覺中,他們再端詳姬姒時,突然發現她鳳眼柳眉,瓊鼻直衝印堂,分明是高貴之相!

就在這時,隱隱中,人群傳來了說話聲,「聽說去年那些北魏使者便極力想引得這姬氏女去北魏,他們說,姬氏女去了北魏,肯定可以被北魏皇帝封為長公主。」「這麼說來,如果此女在北魏的話,她就是長公主了?」「這是當然。」「那她也可以說是公主之尊了。」「比起當朝的那幾位公主,這姬氏女是要高貴多了。」「那是當然了,畢竟是黃帝血脈嘛。」

低語聲中,議論聲中,那些身著喪服,舉著白幡的小姑們,突然發現自己的所有布置都落空了。

漸漸的,那些堵在姬姒前面的驢車,再也無法停留下去了,因為,光是四周投來的目光,便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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