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狠辣(一)

高演看了張綺一眼,慢慢說道:「長恭年歲不小了,加冠都快一載,也該成婚了吧。」

成婚這兩字一出,左右一個個含著笑看向蘭陵王,也看向偎在他身側的小婦人。

蘭陵王的手,仍在溫柔地撫著張綺的秀髮,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陛下,含笑說道:「勞陛下問,臣這近,不願議婚。」

他的聲音不小,坐在前面幾排的貴人,都可聽得一清二楚。

秋公主和李映兩人同時擔憂地看向鄭瑜,看著她剛剛展開的眉眼,重新變得僵硬。

高演一怔,他奇道:「不願議親?長恭,你都二十一了,還不娶妻生子么?」

蘭陵王低下頭來,他慢慢說道:「那事臣不急。」

說他自己不急,那就是暗諷皇帝心急了?

高演溫和的笑容一僵,心中暗罵一聲,而四周眾人,則是錯愕地看著依舊跋扈的蘭陵王。

難道他就不擔心,剛剛得到的聖眷,又被他自己刺得失去了么?

一個少年文士站了起來,他朝著蘭陵王叫道:「郡王好生糊塗,為了一個不安本份,不守婦道的玩物,你竟是連人倫大道也不要了?」

蘭陵王抬起頭來。

他直視著那少年,沉聲說道:「她不是玩物她是我的愛姬,」他森寒地說道:「閣下說話,還是謹慎三思的好。」竟有怒髮衝冠之勢。

那少年也只是熱血上頭,想在皇帝面前討個臉面,哪曾見過什麼世面?此刻被蘭陵郡王這麼一瞪,他一臉清秀的臉漲得通紅,雙腳一軟,跌坐回塌上。

這時,蘭陵王站了起來。

他拉起張綺,把她置於懷中後,目視著滿堂貴客,沉著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這個婦人,生性頑劣,任性愛鬧……她還年幼不知事,諸位乃堂堂丈夫,應是明白事理的。高長恭今日把話說到這裡,舉天之下,若是誰想動我這個婦人,那就踏過我高長恭的屍體去。」

他目光沉沉而來,俊美絕倫的臉上,透著一種可怕的狠戾,這時刻,便是段將軍,也毫不懷疑他的決心眾人錯愕地看著蘭陵王,看著被他緊緊摟在懷中,視若珍寶的小婦人,不由同時住了聲。

見四下安靜了,蘭陵王突然昂頭喝道:「拿進來。」

眾人的錯愕中,兩個護衛各端著一隻木盒走了進來。

這兩人一入堂房,蘭陵王便露出雪白的牙齒,森森說道:「把那木盒,當著諸位貴客打開來。」

護衛們應了一聲是,把木盒置於地上,然後打開了木盒盒蓋一開,一陣驚叫聲,嘔吐聲此起彼伏而來。喧鬧中,蘭陵王目光如狼一樣地一一掃過殿中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一對男女,曾在街市中肆意羞辱我的阿綺,死不足惜。」

聲音如炸雷,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

驚叫聲嘔吐聲還在繼續,在場的權貴,或許不識得那少年的人頭是誰,可那美人的人頭,卻是識得的。近年來,鄴城的美人雖然不少,可出彩的也就那麼幾個,除去幾個眾人無法惹指的,眼前這個紅樓第一美人,幾乎絕大多數都一親芳澤過而她,今日竟被蘭陵王取下了頭顱,放在了木盒中簡直殘忍狠辣至極。

一時之間,便是高演也倒抽了一口氣。他直到現在,才完全相信,這個張氏,還真是高長恭的逆鱗,他那句誰要動她,便踏了他的屍體去的話,完全不是虛妄之談與高演一樣,臉色難看的不在少數。

就在滿堂轟鬧中,段將軍開口了,「胡鬧。」

他瞪了蘭陵王眼,沉聲喝道:「高長恭,這是老夫的府中。」轉頭怒道:「清出去。」

「是。」幾個軍士走出,把兩個木盒一蓋,急急退了出去。緊接著,又有幾個婢僕走來,雖然地面乾淨之極,他們還是清洗了一遍。同時,殿中四角,都有美人過來,燃起了檀香。

段老將軍轉過頭,他又瞪了蘭陵王一眼,倒沒有繼續呵斥:大丈夫馬革裹屍,殺幾個人震住場面算得什麼?先前看這高長恭有點愚魯,現在看來,確是殺戮果斷,在關健時候敢於出手,是個人才。雖被女色所惑,可那也不算什麼大事。

在段將軍的吩咐下,一隊歌伎飄然而出。美人紅袖,馨香四溢,倒把剛才那人頭帶來的恐慌掩蓋了去。

蘭陵王向塌後仰了仰,他伸手把張綺帶入懷中。撫著她的墨發,蘭陵王對著陛下,低啞地說道:「皇叔,長恭生長至今,別無他好,唯獨懷中這個婦,曾百般推拒,卻總是捨不得,放不下,忘不了……」

他抬起頭來,目光真誠地看著高演,低低說道:「長恭是個痴傻之人,讓皇叔失望了……」

對上他的目光,高演長嘆一聲,而一側的段將軍,隱隱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的波瀾起伏,他連忙站起,給陛下斟了一盅酒後,示意一個美婢給蘭陵王也滿上,溫和地說道:「來來來,威也立了,話也說了,喝酒喝酒。」

語氣中,到是帶上了幾分調侃。這時刻,段將軍對蘭陵王的惱意,又消了一些。他身邊的這個婦人,確實是個妖物,這種妖物媚惑高長恭,總比媚惑君王的要好。

宴會舉行到現在,已失了興味。飲了幾次酒後,陛下剛一離去,眾權貴便接二連三地求退,不一會,便走了小半。

蘭陵王與段將軍說了幾句話後,也向他告辭離去。與進來時一樣,他一轉身,便把張綺橫抱於懷,大步走向門外。

目送著蘭陵王離去的身影,李映突然說道:「阿瑜,你還是忘了他吧。」她搖頭說道:「高長恭對那張氏如此痴迷,縱成了他的正妻又能如何?」

鄭瑜低下頭,她從懷中掏出塊手帕,顫抖著拭了拭眼角,低低地說道:「我要是能忘,早就忘了……」

這話一出,李映沉默了。

抱著張綺,蘭陵王跳上了馬車。

馬車穩穩地行駛在街道中,街道兩側飄搖的燈火,照亮了昏暗的夜空。

蘭陵王低頭看著張綺。

他感覺得到,她在生氣……如他借今晚立威一樣,今晚的宴會,她也是想要借勢而為的吧?

不知為什麼,想到她在惱怒,他心情大好。

……這幾日他一直郁怒,可剛才被蕭莫那麼一激,倒是想通了一些事。連帶著,心情也放寬了不少。

馬車一回到府中,蘭陵王便去了書房議事。而張綺則步入正院。

一入正院,她卻是呆了去。

院落中站著一人,濃眉大眼,圓臉喜笑,可不正是阿綠?

阿綠怎麼來了?

看到張綺發怔,阿綠急忙跑了過來。她牽著張綺的手,主僕兩人把房門關上後,不等張綺詢問,阿綠便委屈地說道:「剛才高長恭派人把我從尚書府中強要回來了。」

她委屈不已地瞅著張綺,悶悶地說道:「這個武夫,動不動就是用強的。強搶了你不算,連我一個婢子,他也強搶……他的人一進去,丟下一句話,便用一個絹袋把我裝了。」阿綠的聲音中帶著哭音,氣得眼都紅了,「蕭府的人又沒有說不允,他憑什麼把我裝了?還把我放在馬背上,這一路顛得我一直吐一直吐。阿綺,這人太欺負人了,你要幫我報仇。」

張綺連忙摟著她,「好,我幫你報仇,幫你報仇。」

安撫了阿綠後,張綺顯得有點走神。

見她怔怔的,阿綠低聲說道:「那一日我才去,蕭郎便見了我。阿綺,蕭郎太會說話了,一句一句的,把你跟我說的話都套了去。他聽後,可高興著呢。」

張綺恩了一聲。

見她還在尋思,阿綠問道:「阿綺,你在想什麼?」

張綺咽有點干,她把宴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低著頭,絞著衣角說道:「阿綠,我有點把握不住他了……」

阿綠才愁眉苦臉一會,又笑逐顏開了,「阿綺你怕什麼?他不是說暫時不議親嗎?只要他還沒有議親,你便沒有危險。反正你等他要議親時再急不遲。」

張綺沒有回答。

正在這時,方老管事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見過張姬。」

張綺回頭,「有事么?」

「郡王下令,賜張姬十個婢子,還請姬出來一見。」

張綺和阿綠走了出來。

站在院子里的,是十個張綺不曾見過的少女,這些少女,一個個身量偏矮小,眉目中透著水靈,赫然全是陳人。

見到張綺發怔,方老朝著一側角落指去,「郡王說了,府中太空了。那些僕役,都放在院中,供張姬發落。」

站在角落裡的,是一些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女,一個個容顏端正,雖然低著頭,卻透著一種文雅。

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這些少女,阿綠叫道:「噫,怎麼有點像?這幾個是一家子么?」

方老回道:「全是一家一家的,共十戶人家,全部來自陳地,曾經都是清正寬裕人家。」說到這裡,方老看向張綺,「郡王說了,從今而後,姬的婢子阿綠,還有這十戶人家,都是張姬的人了。張姬生,他們生,張姬死,他們死,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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