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四個月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樂音止息。

彷彿害怕裡面的美人悄然離去,幾乎是笛音一止,那陰柔秀美的青年也不管身前尊貴的兄長,腳步一提,便匆匆沖了過去。

他撞開房門,人進去了才大聲笑道:「好你一個高長恭,我的宴會你不參加,卻與美人兒在這裡嬉玩。」

嘴裡說著話,他目光急迫地尋向張綺。不過早在房門破開時,張綺已急促一個旋轉,如風一般飄入了內室中。他哪裡看得到什麼?

蘭陵王緩緩放下玉笛,帶著酒意的嗓音中有點不愉,「高湛這是我的寢房。」

高湛放聲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知道這是你的寢房啊。」說到這裡,他朝內室昂首看去,砸著嘴巴巴地說道:「長恭,聽說你得了一個絕代佳人?叔叔連自家的宴會也懶得耍了,便是想過來看看。去,把她叫出來讓叔叔看一眼。」

他說得嘻皮笑臉,語氣頗為不恭。也是,身為蘭陵王的叔叔輩,他真沒有必要對這個比自己卑微得多的侄兒客氣。

他的話一說完,卻見蘭陵王臉一沉,眉宇是戾氣隱現。難得看到這樣的高長恭,高湛又是一陣大笑,也不等他再說什麼,甩了甩衣袖便退了出去。

把房門一關,高湛對著站在台階的俊雅青年拱手道:「九兄,你知道長恭那小子在幹嘛嗎?他脫得光光的,喝得醉熏熏的,只著一件外袍,吹著笛,與那美人兒玩樂呢。」他大笑道:「真不愧是我高家的子孫,對尋歡作樂一事,教都不用教。」

俊雅青年靜靜地微笑著,聽完後,他輕呵道:「胡鬧。」目光一轉,盯了一眼寢房中,他沉聲說道:「長恭從不飲醉,今日醉酒,定是心中無比歡喜——我們不必打擾他了,走吧。」

說著,他衣袖一甩,帶著眾人提步離去。

他們一離開,張綺便從內室中走出。

走到蘭陵王面前,張綺盈盈跪倒,她仰著頭,雙手抱著他的膝蓋,喚道:「長恭……」

「恩?」蘭陵王睜開迷離的醉眼,不解地看著她。見她似是冷得很,伸手把她提到膝上坐下,問道:「怎麼啦?」

張綺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搖了搖頭。

方才在內室,她聽到高湛的笑聲,不知怎麼地有點害怕。

要是以往,張綺害怕了,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跑出來抱住蘭陵王……

讓張綺沒有想到的是,便這麼幾天,似乎整個晉陽人都知道了,蘭陵王新得一個寵姬,愛之珍之,天天只想守著她,與她一道玩樂。

一時之間,蘭陵王都給傳成了一個痴迷女色的人。

不過高湛說得對,這尋歡作樂,對高氏子弟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因此蘭陵王沉迷女色,也沒見什麼人指責他罵他,倒是半個月後,皇帝下旨,允許他的私兵增至一八百。

同時,也因為蘭陵王對新得愛姬的極度重視,那些蠢蠢欲動,頗想一睹美人風采的權貴官宦,也都安靜下來。

——蘭陵王深得新帝愛重,又是個有才華的宗室,再加上他身邊只有這個婦人。他的女人便是最美,也犯不著這個時候去冒犯。

日子這般一天天過去了。

在一種極致的寧靜中,張綺甚至沒有機會見到陳使,更無法知道蕭莫阿綠等人的情況。她只是日復一日的與蘭陵王在府中廝玩,嘻鬧。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到得這時,晉陽正式進入了冬天。在寒風呼嘯中,蘭陵王帶著張綺,駛向了宜陽城。

四個月後。

去宜陽時,正是冬雪霏霏時,回來日,已是春暖花開,楊柳依依的二三月份。

不過,這一次他們回的不是晉陽,而是齊國的都城鄴城。

再過幾天,張綺便滿十五虛歲了。

十五歲的張綺,身段如柳條般又抽高了一截,舉手投足間,屬於婦人的嫵媚和少女的空靈明透交融在一起,已是真正的傾城佳人。

十五歲的張綺,已不是前一世時,被下了絕子葯的那副破敗身子。這由里到外的健康愉悅,令得她的人如春花盛放,於妖媚中有著勃勃生機,靈氣逼人。所以,也不是前一世時,那種有點病態,有點頹廢的美麗,而是更美,更靈透。

這幾個月里,發生了一些事。如,周陳兩國的使者在春暖花開前,已經起程離開。如,蕭莫留了下來。因才華橫溢,處事幹練,令得有心一統天下的皇帝高演極度看重。如今已是大齊正三品的吏部尚書。

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便當上了正三品的大官,蕭莫的才華,已超過了張綺的預料。

便是對漢家子頗有微詞的婁太后,對蕭莫也是認可的。畢竟他是來自陳國高門大閥的天之驕子。他能留在齊地,本身便是齊國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同時,張綺也知道了,阿綠並沒有隨陳使回國,而是與蕭莫一道留在了齊國。

蘭陵王歸來日,官道上空空蕩蕩,不見迎接的人。

望了望漸漸可見的城門,蘭陵王策馬靠近馬車,早就換了一襲便裝的他,面容越發沉肅。

他看著大掩的車簾,聲音有著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輕柔,「阿綺,要進城門了。」

聽著馬車中傳來的靡軟輕應聲,他低嘆道:「阿綺,你怎地不曾有孕?」

馬車中的人一僵。

直過了好一會,張綺才喃喃說道:「便是有孕,又能如何?」

若是有孕,我許能以我已有子嗣,婚事無需著緊的名義,再拖上一陣。當然,只是也許。

蘭陵王看著搖晃的車簾,終是沒有回答。

沉默了一陣後,馬車中,張綺再次低低地問道:「長恭,若是有孕,又能如何?」她的聲音有點顫,含著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或渴望。

蘭陵王嚴肅地眺向遠方,許久才道:「沒什麼,我們常自歡愛,也該有了。」

馬車中,張綺恩了一聲,似帶著隱隱的失望。

正在這時,一個黑甲衛叫道:「有人來了。」

蘭陵王抬起頭來。

這一看,他眉頭一鎖,徐徐說道:「是蕭莫。」

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確實是蕭莫,已是三品大員的他,依然是一襲白衣,長發用玉冠束起。饒是坐在馬背上,他也是一派閑適都雅,風姿翩翩。

張綺遠遠地看到束了發,似是長高了些,明顯成熟了的他,不由奇道:他好象還沒有到二十啊,怎麼就戴冠束髮了?

轉眼,張綺明白過來。蕭莫與她一樣,已是無家族的漂零人,這二十而冠的舊習,也就沒有必要守了。他戴冠束髮,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已是一個成年人,從此後,寵辱獨擋,盛衰自取吧?

一騎卷著風塵急馳而來。

一直來到隊伍前二十步處,蕭莫才一聲輕喝,勒停了奔馬。

他的身後沒有隨從。

昂著頭,蕭莫瞟過蘭陵王,然後轉頭看向張綺的馬車。望著那飄蕩的車簾,他垂了垂眸。

又轉過頭來,蕭莫朝著蘭陵王拱了拱手,微笑道:「去時冬雪霏霏,來時楊柳依依,郡王,好久不見了。」

聲音低啞中,帶著濃濃的思念。

他思念的,自不會是蘭陵王。

蘭陵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唇扯一扯,冷漠地說道:「蕭尚書特地相迎,長恭愧不敢當。」

他的聲音一落,蕭莫突然放聲一笑。

他的笑聲,於放曠中有著清亮。大笑中,蕭莫拱了拱手,「當得的,當得的。」

他含著笑,認真地盯向張綺的馬車,也不看向蘭陵王,徐徐說道:「半載期限快過了……想來過不了多久,郡王便會議親吧。」明明是跟蘭陵王說話,他卻是目光直直的,瞬也不瞬地盯著張綺的馬車,聲音已微微提高,「你們齊地的習俗,蕭某是知道的。蕭某此來只是為了跟郡王說一句,馬車中的婦人,你若是護不了,蕭某願意接手。」

說著這麼斬釘截鐵的話,他的態度他的笑容,卻悠揚自得,渾然一派名士風流的派頭。

這種根於他骨子裡的風度,在齊地難得一見。張綺從縫隙中看著他,竟是想道:難怪他不管是到了周地,還是在這齊地,都能很快就與眾漢家的世家子弟打成一片,有執牛耳之勢。

蕭莫說出這席話後,見到蘭陵王臉色沉了下來,不由仰頭一笑。大笑聲中,他朝著蘭陵王再次拱了拱手,雙腳一踢,驅著馬掉了個頭,轉眼間馬蹄噠噠,又朝著來路奔回。

這人風塵僕僕,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便是為了說出這通話么?

這邊蕭莫的身影剛一消失,城門的方向,又駛來了好幾輛馬車。馬車還沒有靠近,一陣嬌瀝瀝的女子聲音混合著清亮的少年聲便爭先恐後地傳來。

亂七八糟地叫喚聲中,一聲叫喚特別不同。

「長恭……」大掀的車簾中,笑得甜美而又燦爛的,正是許久不見的鄭瑜。這次的她,已完全掃去了數月前的陰霾,甚至比張綺初見她時,笑得更燦爛,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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