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院落,蘭陵王便對那些黑衣甲士沉喝道:「剛才是誰放了秋公主進門?」
眾甲士一凜間,兩人低頭走出。
蘭陵王冷冷說道:「拖下去,各打十棍。」
「是。」沒有人反駁他的話,更沒有人質問,為什麼在鄴城時,她們可以想來就來,在周國怎麼就不行了?
聽著外面悶悶的行杖聲,蘭陵王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河間王等人,馬上便會入駐行館……若是再讓我知道,有人隨意放他們進入這個院子,格殺勿論。」
原來他是要防著河間王。
當下,眾甲士凜然應道:「不敢。」
「退下吧。」
「是。」
蘭陵王交待過後,轉向張綺吩咐道:「好生呆著。」說罷,他轉身朝外走去。
張綺知道河間王新到,他肯定有很多事要辦,便乖巧地福了福,轉身朝回走去。
此時天空微陰,張綺睡在塌上,眯著眼睛看著外面的天空,這時的她,什麼也不想做人,什麼也不想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侍衛清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張姬,陳使求見。」
陳使?
張綺喚道:「有請。」
「有請——」
清亮地叫喚聲中,一個腳步聲傳來,不一會,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沒有想到對方來得這麼快,正一邊整理衣服頭髮,一邊急急趕到客房的張綺,連忙向後一退,躬身行禮後,才小心地抬起頭看向來人。
這一抬頭,她便是木住了。
站在門口的,卻是蕭莫。
竟然會是蕭莫。
見張綺呆在那裡,身子還不曾直起,蕭莫緩步走來。他扶著她的肩膀,令得她站直後,嘴角一揚,風度翩翩地背轉身,打量起房中的布置來。
踱了幾步後,他低啞的聲音響起,「阿綺,我會與你一道前去齊地。」
他微微側頭,目光晶瑩地看著她,淺淺笑道:「你高興么?」
張綺嘴張了張,又張了張,是了,發生在建康的隱密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不會以為蘭陵王知曉,更不知以為自己知曉。
微微抿唇,張綺低聲說道:「你們都去么?」
「恩,都去,阿綠也去。」
張綺恩了一聲,她看著蕭莫俊俏的側面,忍不住低低說道:「你,你還好么?」
「好得很。」蕭莫笑容如春風,他溫文爾雅地說道:「我們會一道前去齊地,阿綺,如果你在蘭陵王身邊受了委屈,記得要告訴我……我帶你離開。」
他說,他帶她離開。
可他們明明是兄妹。
張綺眨了眨眼,眨了眨眼,終是側過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蕭莫驀地轉頭看向她。
張綺咬著唇,十指相扣著,小心地說道:「我什麼都知道了……蕭郎,你是我嫡親兄長。」
你是我嫡親兄長。
你是我嫡親兄長。
聲音如羽毛般輕輕落下,彷彿說話的人無比小心,無比慎重。
驀地,一陣低笑聲傳來。
這笑聲,低沉中,隱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
好一會,蕭莫收住笑,道:「你竟是知道了?高長恭告訴你的?不過,那又如何?」
張綺猛然抬頭看向他。
蕭莫正在盯著她,目光晶瑩坦蕩,他微微笑道:「這世間荒唐的人事多了去了,我想得到我的妹妹,有什麼不可?」
張綺張著嘴,一時之間,她頭腦渾渾噩噩,眼神痴痴獃獃,竟是聽傻了。
蕭莫見到她的模樣,垂下眸側過頭去。他背對著她,溫柔的,低而有力地說道:「阿綺,你記著,如果有了什麼委屈,一定要來找我……我等著你。」
他轉身朝外走去,來到門口時,他腳步一頓,也不回頭,只是溫柔斯文地說道:「現在沒人阻著我們了,如果你回來,我會娶你為妻。」
扔下這句話,他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一直到蕭莫走得很遠很遠,很久很久了,張綺才向後倒退一步,一屁股軟在塌上。
多少年了,她那麼渴望有個不錯的男人對她說,我會娶你為妻。
可是,那渴望太遙遠太飄渺,令得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痴心妄想。
結果,她今天聽到了什麼?蕭莫居然對她說,他會娶她為妻。
她的親兄長對她說,會娶她為妻
……
蕭莫帶來的衝擊太多,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張綺一直渾渾噩噩,木木獃獃。
下午時,一個侍衛在門外說道:「張姬,郡王令你帶一身女人的衣裳去見他。」
蘭陵王?
張綺回頭問道:「郡王回來了?」
「還沒有。」
還沒有回府么?張綺想了想,應道:「是。」
稍稍梳妝一下,她走出房門,在一列黑甲衛地陪伴下坐上馬車,駛向了使者府。
街道上,正是繁華熱鬧時。
也不知怎麼的,張綺感覺到,今天的馬車駛得特別快速,駕車的馭夫連連低喝,熟練地驅著車在人群中穿來梭去,轉眼間,便來到了一座院落前。
這院落極為普通,青磚碧瓦掩映在重重樹木里,在白灼灼的,逼人陽光照耀下,倒是顯得極為清涼。
隨著馬車駛來,大門吱呀一聲迅速打了開來。馬車剛進去,那大門又給緊緊關上,站在大門旁的四個齊地侍衛,同時上前一步,一副死守大門,不容人進出的模樣。
院落里十分熱鬧,天井處,圍著秋公主,阿瑜三女連同她們的婢女,另外還有幾個面生的婢子。
此時,眾女正在那裡說著什麼,嘰嘰喳喳地甚是鬧人。
陡然看到張綺的馬車衝進來,她們靜了靜,同時轉頭看去。
四個守在一處房門外的漢子,這時認出了馬車中的人是張綺,他們同時鬆了一口氣,大步朝她走來。
四人微微躬身,朝著馬車中喚道:「張姬,郡王令你馬上進去。」
語氣有點古怪。
張綺恩了一聲,走下馬車。
她一露臉,眾女便刷刷刷地,同時向她看來。
這一次,張綺沒有如以往那般,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人,在眾女地注視下,她靜靜地抬起了頭。
隨著她面容一露,秋公主旁的那個齊地貴女倒抽了一口氣,而阿瑜則是倒退一步,臉色更白了。
在秋公主瞪大的雙眼中,張綺嫻靜地朝前走去。此時的她,步履雍容,姿態曼妙溫柔中透著平和,給人的感覺,渾然是世家名門所出的貴介女子,而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姬妾。
在幾女異樣的沉寂中,她步上台階,推開了房門。
一進房門,張綺的腳步便是一僵。
房間里,有四個人。
一襲黑裳,衣襟處明顯被扯脫,露出小半結實胸膛,束髮扯散,俊美無疇的臉上,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氣惱著,染上了淺淺的紅暈,他的唇破了皮,左臉頰則被抓出三道淡淡的指甲印的,正是蘭陵王。
此刻,蘭陵王正倚著塌幾,懶懶地舉酒慢飲,那半開半合的雙眸,於沉肅底,另有一種冷漠和慵懶,那半倚於塌的身子,那披散在裸裎胸膛上的墨發,那被長發遮住了一半的眸光,又於慵懶中,有著讓人心弦亂顫的絕美和邪魅。
而蘭陵王的腳下,離他不到一米處,跪著一個春光外泄的半裸女子,這女子外裳脫盡,只著了薄薄的肚兜,下身包著一床薄被,大半個白肉裸裎著,卻是宇文月。
宇文月跪在地上,滿臉都是眼淚鼻涕,正哭得哀哀的。在宇文月的身后角落處,還有兩個瑟瑟縮縮的婢女。
看到張綺進來,哭泣著的宇文月目光中閃過一抹狼狽和恨意後,又抹起淚來。
聽到張綺的腳步聲,舉酒慢飲著的蘭陵王眸光一掠,似笑非笑地朝著宇文月的方向一瞟後,慢慢說道:「阿綺,這位女郎非要纏著我負這個責,你說如何是好?」
聲音低沉,慵懶,帶著淺淺的笑和冷。
他如此緊急地把自己叫來,原是為了這事……看來是焦頭爛額了,只能指望自己給他解圍了。
他既信任她,她就放手施為吧。
張綺轉眸,她提步朝宇文月走去。
來到宇文月身前,張綺微微彎腰,她伸出青蔥玉手,優雅地抬起了宇文月的下巴,令得涕淚交加,臉給糊成一團的宇文月,正面對著自己。
……張綺本是傾國之色,這般近距離地望來,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為之自形慚穢宇文月一對上她,便急急地側過頭去。
這時,張綺溫軟微靡的聲音從她耳邊低低傳來,「好醜。」
她說她好醜。
兩字一出,宇文月的臉陡然漲得通紅。
一邊說著,張綺一邊伸出冰涼的手,撫向宇文月光裸的胸口。
青蔥玉指如按琴弦,一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