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落臉

廣陵王的馬車緩緩靠近。

張綺低頭行禮,「見過廣陵王。」

廣陵王盯了一眼她的小姑髮髻,又看向她微微顯黃的臉色,道:「那蕭莫還不曾求娶?」

張綺低著頭,「加中長者不願。」

他是在告訴蕭莫,張綺聽說是陛下要她相陪後,已沒有抗拒的勇氣。

這句話,不知是不是給張綺開脫?

說到這裡,廣陵王瞟向張綺駕車的馭夫,低喝道:「走啊。」

聲音雖低,語氣也平常,可不知為什麼,已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勢。這種威勢,不是駕馭過千軍萬馬的將軍,斷不可能有!

那馭夫一驚,慌亂應道:「是,是。」

連連甩動韁繩,驅著馬車向前衝去。

蕭莫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地盯著兩輛遠去的馬車。

他不能與廣陵王在大庭廣眾當眾過份爭持。這種爭持,對自己毫無好處。可對廣陵王,卻是好處太多,說不定陛下頭腦發熱,就真的把張綺給了廣陵王。

可要他看著這兩人離去而不管,他又做不到。

想了想,他陰沉地命令道:「跟上去!」

「是。」

「慢一點,他們在看著呢。」

「是。」

兩輛馬車駛了一陣後,廣陵王突然說道:「他會跟來。」

張綺抬頭,大眼模糊地看著他。

瞟了她一眼,廣陵王慢慢說道:「你不錯,知道自保。」

是說她到了現在還裝糊塗么?

張綺低下了頭。

廣陵王看著遠處的天空,望著聚聚散散的流霞,突然聲音一低「鄴城也有這麼美。」

張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良久後,她低低說道:「美景很多的。」可做個欣賞美景的人,很難,很難… …便是最尊貴最得勢的人,也時刻生活在憂患著中,沒有一刻能享受這種大自然的恩與。

說到這裡,她微微側頭,看向廣陵王。

透過濃密的眼睫毛,她看著這個時代里,會風頭無兩的人物,不知怎的,心中閃過一抹悲涼。

正好這時,廣陵王回過頭。

他對上了她的眼。

張綺連忙垂眸,藏住眼底的悲憫。見他還盯著自己,她強笑道:「廣陵王會在這幾日離去嗎?」

「恩,」廣陵王的語氣沒有起伏,他道:「我會來接你的。」

她不是問這個。

張綺頭更低了。

好一會,她喃喃問道:「你今天?」

「今天?今天恰好遇到了你,便順便報個小仇。」廣陵王低低一笑。他的耳邊,已傳來馬車急促接近的車輪滾動聲。

蕭莫來了。

為了趕上這兩人,自來到這個權貴甚少出現在的西城後,他便嚴令馭夫快馬加鞭。

慢慢抬頭,廣陵王盯了張綺一眼,突然一笑:「看好了。」

明明帷幕遮面,他這一笑卻如烈日升空,灼眼無比!

聲音落地時,廣陵王已掀開車簾,跳到了地上。

這時,蕭莫的馬車在急匆匆衝來。

廣陵王轉過身,緩步朝著他的馬車走去。

馬車越來越近。

透過車簾,蕭莫看到廣陵王徒步走來。不由得冷笑一聲,道:「嚇他一嚇!」

如他這樣的世家子,身邊的馭夫都是箇中高手。因此,蕭莫的命令一出,那個馭夫馬上爽快地道:「是。」

他一揮馬鞭,馬車衝來的速度更快了。

張綺轉頭,正好看到蕭莫的馬車隆隆隆地沖向廣陵王。

他要撞死廣陵王不成?

張綺大驚!

就在張綺驚駭之極時,那疾馳而來的馬車,已捲起漫天煙塵,向著廣陵王生生撞來。

彼此相距不過五步,以張綺看來,那馬車怎麼也停不了了!

就在這時!

廣陵王沉沉的聲音傳來,「自不量力!」聲音一落,他的佩劍已落在左手中。

他要幹什麼?

張綺張嘴就要尖叫。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馬車生生地衝來,那煙塵沒頭沒腦地卷向廣陵王時,一直巍然如山的他出手了。

只見他右手袍袖,這麼施施然一拂。也不知是用了大力,還是那袍袖的袖尖如刀,恰好地刺傷了馬匹脆弱的鼻眼。

那馬發出一聲狂嘶,生生地向左側一拐,然後衝過了廣陵王的衣角,撞向左側的巷道圍牆!

那馬簡直瘋了,這一衝撞之勢,完全會把它撞成肉餅!

而馬車的人,只怕討不了好去。

廣陵王一笑,「費盡心機,卻長者不允?」

張綺不知如何回答,便也笑了笑。

廣陵王盯著她,突然的,他湊近她,「他看到了!」

「什麼?」

對上張綺眨巴眨巴的眼睛,廣陵王沒有動。而是伸出手來,溫柔地撫向她的鬢角,他的手指微暖,與張綺的體質完全不同。在那手指划過她耳邊時,張綺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顫了下——

他撫著她的秀髮和耳際,低語道:「他過來了。」

低低一笑,他沉啞說道:「他都視你為禁臠了!」

正在這時,一個晴朗的笑聲傳來,「廣陵王好雅興,只是這建康街頭,可不是你們鄴京!」

正是蕭莫的聲音。

蕭莫沉著臉,陰鬱地說道:「真看不出廣陵王還有如此愛好。」

廣陵王緩緩直起身子。

他轉過頭去,靜靜地瞟了一眼蕭莫,以及四周朝這裡忘來的人影。

他居然點了點頭,沉靜地說道:「今日看來,這位張氏小姑更可人了!」

一句話落地,張綺睜大了眼!

廣陵王直接承認自己在調戲張綺。

此時剛出宮門,後面便是駐守宮門的侍衛,不遠處還有幾個太監。旁邊望過來,也是能自由出入的權貴。

這些人都是可以上達天聽的!

廣陵王說過他不會放手,果然是真的!只憑這一句話,傳到陛下耳中,便知道他對張綺記掛上了。

下一次他再開口,只要她還是小姑,於情於理,陛下怕是不能拒他了!

當然,這兩個人的爭持,不會令得別的權貴對張綺感興趣。畢竟她的樣貌擺在那裡,蕭高之爭,爭的不過是丈夫的意氣。

蕭莫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沒有想到廣陵王居然當眾認了。該死!自己就不該出來提醒他的!

不過轉眼他又放鬆下來:這齊人馬上就要離開了,便是他有機會再來,那時,張綺也是自己的女人了。

想到這裡,蕭莫打了退堂鼓——此刻大庭廣眾當中,與他爭沒有好處。

可根本不等他退下,一側的廣陵王已然抬頭,看向那幾個隨著張綺入宮的婢女和張氏管家。

他唯一頷首,命令道:「我與你家小姑走一走,你們暫且家去。」頓了頓,他眯起了眼,「陛下已經同意了。」

誰都知道,這種情況,怎回事陛下同意了的?他分明是在撒謊。

可是,這種無傷大雅的情調小事,堂堂齊使相約的對象又是張綺這種地位低的只能當妾,日後不知要轉手多少次的小姑,便是陛下聽到了,也只是姑且聽之。

幾個張氏僕人低下頭應允,準備離去時,一側的蕭莫發難了。

他呵呵一笑,驅著馬車靠近,語氣中帶著為難,帶著責備地說道:「廣陵王殿下,你嚇到我表妹了。」

說罷,他盯向張綺。命令道:「過來!」

目光轉到了張綺身上。

從他兩個交鋒開始,張綺便低著頭。她這個頭低呀,都落到了胸口上去了,任誰都看不出她的臉色。

——在張綺的宗旨中,她弱小如此,惱了任何一個男人,他們一伸手便可把她輾死。而且她知道,說不定因為什麼時候,她就落入了其中一人的手中,成為他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姬妾。

因此不管她心中有什麼主意,在對上他們時,她總是勢利地讓他們知道,她很乖巧,她也對他們有好感。

求的,不過生存二字。

見張綺頭傾得如此之低,那肩膀還怯弱地抖動著。蕭莫皺起眉頭喝道:「綺表妹,過來!」

張綺不敢過來。她現在過去,就是徹底得罪廣陵王,令他在大庭廣眾當中下來不了台。當然,她也不能得罪蕭莫。

當下她懦弱地挪了挪,似是想過去,也似是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害怕和哭泣了。

廣陵王開口了,「蕭家郎君便知道為難婦孺么?」他手指撫過張綺的秀髮,聲音沉沉,「她一個小婦人,敢抗拒陛下么?」

張綺已駭得發不出聲音了。

那馬車風一般地掠過廣陵王,撞向牆壁時,廣陵王出劍了!

劍如銀蛇,於烈烈百日中,折射出冰寒的死光。

只聽得「滋——」的一聲輕響,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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