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有婚約

四婢同時躬身應道:「是。」說罷,慢慢向門口退去。

當她們的身影從書房門口消失時,柳婧低著頭走到鄧九郎面前。

她咬著唇,低頭一福後,輕聲說道:「郎君,我不能與你抵足共眠。」說到那四個字,她的臉還紅了紅。壓住羞躁,柳婧咬牙說道:「這其中,不僅因為柳婧本是女子,還因我早已與他人定下婚約。」

一句話令得書房中再無聲息後,柳婧聲音輕提,再一次徐徐說道:「鄧郎,柳婧實有婚約在身……」

這話,她說得緩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這話時,是什麼心情。早在吳郡時,她曾想過向他坦白,可後來她離開得匆忙,這話她曾經以為永遠沒有說出來的可能。

吐出這句話後,柳婧慢慢抬頭。

她抬頭對著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鄧九郎,喃喃喚道:「九郎……」

這一次,她剛叫出他的名字,鄧九郎便冷冷一笑。

他沉沉地盯著她。

方才的輕鬆也罷,戲謔也罷,似乎全然消去。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柳婧,鄧九郎沉著聲音,慢慢地開了口,「婚約是何時定下的?」

「六,六年前。」

「六年前?」鄧九郎輕輕一笑,聲音溫柔而危險,「六年前就定有婚約,因何上次在吳郡時,你還敢說『歡喜於我』?」他淡淡地強調道:「柳婧,你不覺得對你當時的言行心境,應該有所交待嗎?」

柳婧沒有想到,聽到她有婚約,他糾結的卻是這個。

交待?她怎麼交待?那時,她只是想換回賣身契,只是想迷惑他創造更多的機會接近那廂房,她只是,只是……

緊緊地盯著柳婧,鄧九郎眼中的眸光越來越深,越來越冷。

其實,那話理由她不說出來,他內心實是明白的,只是他,卻想從她的嘴裡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直過了好一會,沉沉盯著柳婧的鄧九郎,又輕輕地說道:「那一日,你那般脫離於我,柳氏阿婧,當時你是高興,還是也有愧疚?」

柳婧的唇動了動,在他的緊緊盯視中,卻是良久良久都沒有回答。

鄧九郎的眸色更冷了,他又輕輕地說道:「我長到這麼大,只有你也戲我欺我……」說到這裡,他似乎沉默了一會,直過了許久,他才低低地再次問道:「那一日你棄我離去後,可有愧疚,可也有不安?」

他問得很輕,很認真,彷彿這個答案,曾讓他耿耿於懷,也彷彿他從茫茫人海中尋找她,來到她身邊,一直想著的,便是問出這麼一句話。

不知為什麼,柳婧眼中有點澀,那時離去時,她不好過,她幾個月都不好過。

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好一會,柳婧才啞聲道:「鄧郎助我數次,文景在鄧郎無助之時棄君而去,自是愧疚不安。」

鄧九郎閉上了雙眼。

他閉著眼,沉默著,過了一會,他才輕輕地再次開了口,「那日你離去時,說的那話,是真,還是虛言?」

是那句『她不喜歡他』嗎?柳婧其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意那句話。

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不是柳婧枉自菲薄,這世間芸芸眾生,他是站在最巔峰的那少數之人,而對他那樣的人來說,美人財富,那是應有盡有。甚至,不需要他開口,不需要他有表示,便有無數的絕色佳人前仆後繼朝他湧來。而這種現象,會一直延續到他白髮蒼蒼,會一直伴隨在他的人生中。

這樣的人,也許有真心,可他的真心,敵不過歲月的流逝,敵不過前仆後繼的美人的勾引。更何況,以她的家世地位,他對她最喜歡,能給的也不過是一個『妾』位罷了。

正如父親所說那樣,這一點,他甚至比不上顧呈。至少顧呈一直許給她的,都是正妻之位。

垂著眸,柳婧冷靜地尋思了一會,便輕輕回道:「那話,是真的……我有婚約在身,不會允許自己歡喜上郎君。」所以,她是真的不喜歡他,她也不能讓自己喜歡他。

在柳婧輕輕吐出這句話後,書房中,空氣再次變得凝滯起來。

直過了一會,鄧九郎才輕輕說道:「是么?」

柳婧不敢直視他的眼,吐出的話,卻是輕而清晰,「不敢有瞞郎君。」

鄧九郎閉上了眼。

直過了一會,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光已是冷靜無波,他靜靜地看著她,語氣溫和地問道:「與你有婚約之人,便是顧呈?」

他果然早就猜到了。

柳婧低著頭,輕輕說道:「是。」

豈料,她這個字一吐,鄧九郎卻是低笑出聲。

他冰冷地笑道:「你那一日如此對他,他還願意娶你?這倒是稀罕了。」

柳婧臉一白,過了一會,她才應道:「婚書還在,便無法否認。」這件事上,她其實也一直沒有弄懂顧呈的想法。不過他的想法也不重要了,回到汝南後,她父親再次把王叔派去了洛陽,說是去確定婚約解除一事。

就在柳婧暗暗尋思之時,一陣腳步輕響傳來。

卻是鄧九郎繞過案幾,走到了她身前。

他的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不得不直視於他。

四目相對,鄧九郎的臉上,閃過一抹說不出是憐惜還是嘆息的表情。食指撫過她的唇,他低低地說道:「柳氏阿婧,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輕輕說道:「你那麼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你的未婚夫婿,轉過頭來,又拒絕我的好意……阿婧,你真想伴著你那一妻三妾,過那虛鳳假凰的日子?然後此生此世,便這般虛度了?」

他微微低頭,雙手同時捧著她的臉,眸光蕩漾著溫柔和憐惜,「你這人啊,明明心有河川之險,卻把自己壓製成溫潤有德之人……柳氏阿婧,你真不想來到我身邊?真的不想與我一道看這世間風起雲湧,體會這世間種種風光艱險」

他的眼神是如此溫柔,他的語話,也是如此的魅惑。

這是一個內心強大的男人,明明自己剛才的話傷了他,可他卻還是堅持著他想堅持的。他還是這麼堅持的魅惑她,想把她控制在他身邊……

柳婧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對中,他深邃的眼中,有她的倒影,她潭水般的眸中,也有他的倒影。

直是對視了好一會,柳婧才輕輕的,艱難地吐出那一句,曾在她心中想過無數遍,卻一直覺得,彼此心知肚明,無需說出來,更無需要求對方回答的那句話,「鄧郎……」她的聲音有點啞,有點輕,它是那麼那麼的輕,幾乎 一種極度艱難的澀滯,「鄧郎邀請我站在你的身側,卻不知給我什麼名份?」

鄧九郎蹙了蹙眸。

他揚唇笑道:「原來你在乎的是這個。」

歪著頭尋思了一會,他瞅著柳婧,「你想要什麼名份?」他笑道:「正妻?」他上下打量著她,低低說道:「現在的你,還不夠格。」

是啊,她就是知道她還不夠格。

柳婧垂著眸,她輕輕扯開他的手指,輕輕地說道:「可是顧呈能娶我為妻……」她啞然一笑,蒼白著臉慢慢說道:「連他我都拒了,何況是你?」

柳婧緩緩向後退去,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退到門口時,她慢慢朝著他跪下,輕輕地說道:「在吳郡時,受君多次相助之恩,柳婧一直無以為報,唯能一禮而已。」深吸了一口氣,柳婧朝他磕了一個頭。

在無比的安靜中,她再次用額頭抵著地面,繼續輕聲說道:「七年前,柳婧任性胡鬧,曾經傷害了郎君,請郎君再次受柳婧一禮。」

「砰」的一聲,她又磕了一個頭。

第三次,她依然額頭點地,還在輕輕地說道:「吳郡時,柳婧依然言語不當,以至令得郎君不喜,請再次受柳婧一禮……」

她還在那裡說著,站在書房中的鄧九郎,已赫然黑了臉,他衣袖一甩暴怒地喝道:「閉嘴——」

一句炸雷般的喝聲,令得柳婧的磕頭聲和話語聲戛然而止後,鄧九郎大步走上前來。

他猛然揪著柳婧的衣襟,把她重重一扯,把她強行提到自己面前後,他紅著眼睛冷冰冰地哧笑道:「你以為你就這麼磕幾個頭,便能把一切一筆勾銷了?我,我……」他喘息了一會後,緊緊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眼時,他眼角依然有點紅,不過那眼中的暴怒和戾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凝視著她,他慢慢鬆開她的衣襟,慢慢把柳婧在地上放穩,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慢慢地說道:「柳婧,我們之間的帳,不是你磕幾個頭便能了清的。」

他緩緩退後,衣袖一甩走到了几案旁。低頭掏出幾個卷冊,他低著頭拿起毛筆,一言不發地寫了幾行字後,再吐出聲音時,已恢複了他一慣的清徹溫柔,「柳文景,吳郡一別後,我花了七個月才找到你……」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很慢。

可他把話一說出,柳婧便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卻浪費七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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