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暴露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一邊優雅地拭著手帕上的鮮血,一邊淡淡地說道:「看來有些人還不明白皇上是什麼人,也不明白我鄧氏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區區手段,便想拿下我鄧九,也太兒戲了。」

他抬頭看向嘴中鮮血汩汩而出,卻一時還沒有斷氣的吳郡太守,身子微傾,語氣溫柔地說道:「我說太守大人,要是我給陛下上報一個『清流痛恨太監誤國,以吳郡太守王某為主的幾人,在刺殺張公公後事情敗露,為了不連累他人,而自殺身亡』的密折。陛下他信是不信?」

他這話一出,奄奄一息的吳郡太守的眼神徹底一黯,而另外十幾人,則是臉色齊刷刷一變。

當今陛下,長於婦人之手,又是被太監扶上皇位的,性子有點懦弱的同時,也厭倦國事。所以很多時候,他對朝臣都是避而遠之。而能得到陛下信任,並被授以『直上密折』的職權的,他們一直以為,是張公公才有的寵信!

而現在,眼前這個鄧九郎,居然也有『直達天聽』的密折上奏之權。這代表什麼?這代表他說出的話,那影響力遠遠勝過他們所有人!那代表他就算殺了自己等人,只要找個借口,陛下也會只相信他的借。!

更何況,他們這些人,心裡也清清楚楚知道,張公公很有可能不是鄧九郎所殺的。

一時之間,十幾人的臉上再無血色。就在他們慌亂之時,只聽得「砰」地一聲,吳郡太守在絕望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站在苑門外的柳婧,傻呼呼地看著那吳郡太守的屍體,她袖袋中,還有一封顧公寫給吳郡太守,請他放了柳父的信呢!

一時之間,里外俱靜。

於無比的安靜中,鄧九郎邁開長腿轉身就走,一邊走,他一邊冷冷地命令道:「一個不留!」

這話一出,一陣哭叫聲四起。於叫聲中,那兩個大儒扯著脖子叫了起來「姓鄧的,你不得好死!」「鄧閻王,蒼天不會瞎了眼的!」當然,也有幾個豪強直嚷嚷道:「不關我們的事。」「是那廝非要編排郎君你。」「郎君,此事與我無關呀!」

於這哭鬧叫罵中,大步而去的鄧九郎那冷冷的命令聲傳來「求饒的,一律拖下去再審。嘴硬那幾個,全部殺了!」他鄧九郎有沒有殺張公公,這裡的人都是心知肚明。他還真不知道,這些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清流,在誣陷了他刺殺後,還敢這麼恬不知恥地叫什麼「蒼天不會瞎眼」!他們當真以為那蒼天,便是他們信口編排出來的蒼天不成?

鄧九郎的命令聲一出,幾個銀甲衛同時應了一聲「是!」

於是,眾銀甲衛出動了,於漫天的銀光中,是漫天的血花。看著那血淋淋的刀光劍影,柳婧緊緊扒在大門上,緊緊閉上了雙眼。

在害怕中,柳婧也注意到,自始至終,那十幾個豪強帶來的護衛,都與她一樣雙股戰戰。這些人,竟是在銀甲衛面前,連拔劍的勇氣也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四野俱靜時,柳婧悄悄睜開眼來。

此時,剛才還血流成河的院落里,已恢複了乾淨平和,剛才站了一院的人,都不見了蹤影,而那一地的鮮血,更是被處理得一乾二淨。

就在柳婧楞楞地看著院落髮呆時,院落後面的廂房裡,傳來鄧九郎放緩了的聲音「柳文景來了?讓她進來見我。」

「是。」

一聲朗應後,一個銀甲衛湊近柳婧,在她身後低聲說道:「柳家郎君,請吧。」

「啊?是,是是。」

柳婧手軟腳軟地站起來,朝著裡面一步步挪去。

剛才,她曾經為自己會暈倒,可她沒有暈。後來她也以為自己會吐,可她居然沒有吐。現在,她更是能站能走了……

柳婧同手同腳地走過院子,來到了書房中。

鄧九郎正背對著她,站在紗窗前陽光下的他,身影透著種說不出的疲憊。

聽到柳婧的腳步聲,他溫柔地說道:「過來。」

柳婧走了過去。

他的目光一直在盯著遠方,聽到她到了身邊,也沒有低頭看她一眼,而是聲音沉啞疲憊地說道:「又嚇壞了?」

不知怎麼的,柳婧直覺得,他這聲音底,有種說不出的溫柔,這是真的溫柔。

她抿了抿唇,輕應道:「有一點。」吐出這三個字後,柳婧的力氣似是恢複了點。

聽到她這麼直白地回答,鄧九郎才轉過頭來。

他看著她。

對上臉色蒼白,雙眼烏亮水潤的柳婧,對上她楞楞看來,卻不躲不避的小臉,鄧九郎那明顯眼圈更深,更顯憔悴疲憊的臉上,不知不覺中浮起了一抹笑。

他看著她,目光從她的眼落到她的臉,再落到她的頭髮上。

過了一會,他溫聲問道:「頭髮怎地亂了?」

她頭髮亂了?柳婧眨了眨眼,獃獃地回道:「我剛才,剛才看了害怕,便把頭抵在門上,應該是那時候弄亂的。」

鄧九郎從來不知道,居然還能把害怕他這回事,說得這麼可喜。

他不由低笑出聲。

輕笑中,他走到一側榻上坐下,然後朝前方一指「過來蹲下。」

柳婧瞪大水潤烏亮的眼,傻傻地看了他一會後,慢慢挪過去,然後老實地在他面前蹲下。

剛剛蹲下,一雙濕熱的大掌,便放到了她的頭上。感覺到頭皮一痛,柳婧剛要動,卻聽到鄧九郎在命令道:「拿梳子來。」

「是。」

不一會,一個婢女拿來了梳子和一面大銅鏡。

在柳婧楞楞的目光下,鄧九郎伸手接過。然後,他一邊繼續解著柳婧的頭髮,一邊用梳子梳理起來。

透過面前的銅鏡,柳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剛才還一臉淺笑殺人十數的鄧閻王,正微抿薄唇,專註而凝重地給她梳起頭髮來。彷彿他並不是在給她梳發,而是在進行一個莊重的儀式。

……這變化有點詭異!

柳婧直是呆了傻了,她雙眼瞪得滾圓地看著銅鏡中的他,半晌半晌回不過神來。

鄧九郎顯然沒有做過這種事,他的動作有點生疏。一不小心扯了柳婧一絡頭髮,令得她整張臉都痛得縮成一團後,他低啞的道歉聲才傳來「抱歉,你且忍一忍。」

被他的舉動嚇傻了的柳婧,自是沒有說話。

鄧九郎又垂下眸,銅鏡中的他,那張臉完美得簡直不似人類。看著他那泛著青紫的眼圈,柳婧突然輕聲說道:「你一直沒有休息嗎?」

「沒有。」鄧九郎的聲音特別平靜,他抓著一把頭髮的根部,不停地梳理它想要把它弄順,嘴裡則低沉地說道:「非常時機,不能入睡。」

他顯然是真的疲憊到了極點。梳了幾下後,他手一松,頭一低,臉給擱在了柳婧的頭頂上。

這般靠著她,他閉上了雙眼。

感覺到他呼吸中噴出的熱氣,聽到他傳來的輕鼾聲,柳婧欲哭無淚:天啊,他不會這樣枕著我的腦袋,給睡著了吧?

就在這時,鄧九郎下巴一滑,臉從她的烏髮間滑了下來。

於是,他一個寒顫後猛然睜開眼來。

只是這麼一會,他原本青紫泛著血絲的眼中,便多了幾分清明銳利。

他定定地低頭看著柳婧。

然後,他慢慢轉頭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梳子。

最後,他輕嘆一聲,笑道:「柳文景,我發現你膽兒挺大的……我這手剛剛殺過人,還不曾清洗過上面的血跡呢。」

說罷,他把自個的右手伸到了柳婧的面前。

柳婧眼睛一移,果真,他那手背上,還殘留著一串鮮紅的血跡!

瞬那時,柳婧的臉又重新雪白了。

看著銅鏡中柳婧那雪白的臉色,鄧九郎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慢慢站起。

也不知是不是柳婧的錯覺。在他站起來的這麼一瞬間,剛才那個溫情的給她梳發,掩不住疲憊和軟弱的鄧九郎,已然消失無蹤!

鄧九郎順手扔掉那梳子,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柳婧,輕聲命令道:「可以起來了。」

……他就解散了她的頭髮,還扯掉了她一絡,根本沒有梳兩下。現在居然說,她可以站起來了。彷彿他已經完成了任務似的。

柳婧老實地站起來,披著一頭亂髮一聲不吭地站好。

就在這時,鄧九郎伸出一隻手來。

他把他那剛剛殺過人的右手放在柳婧的臉上,然後,用手背在她臉上蹭了蹭,直把上面的血,也給染了一點在她臉上後,鄧九郎低沉的,溫柔多情地笑道:「柳文景……」

「是。」

「我這半日一直在琢磨著,要怎麼處置於你……」

什麼?

柳婧的臉白如雪中,鄧九郎那溫柔得能掬出水來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響起「你那幾個僕人說,你最近弄了一批鹽貨對不對?」

這話一出,柳婧腿一軟,整個人朝地上坐去。

他雙手一伸,扣在她的雙腋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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