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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普林菲問:「隨身碟在哪?」

我說:「我不能主動提供情報。」

「你鬼扯扯過頭了。」

我搖搖頭。「我這次可沒亂說。」

「你確定?你能帶我們去拿?」

「我可以帶你們到附近十五英尺左右的地方,之後的就要靠你們了。」

「為什麼?它埋在什麼地方嗎?在銀行保險箱里?在民宅里?」

「以上皆非。」

「不然在哪裡?」

「打電話給桑森。」我說:「安排我和他見面。」

史普林菲喝完水後,一個服務生拿了帳單過來。

史普林菲用白金卡幫我們兩個結帳,就和在四季酒店的時候一樣。我認為那是一個好徵兆,代表一股正向的能量正在流動。我決定再碰碰運氣。

「要幫我訂個房間嗎?」我問。

「為什麼?」

「因為桑森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把我的名字從『重點逃犯』清單上劃掉,而我累了。醒了一整晚,我得打個盹。」

十分鐘後,我們就置身在高樓層、有雙人床的飯店房間里了。很舒適,但考慮到戰術層面的話就不是很令人滿意。它就和所有高樓層房間一樣,有窗戶(對我來說沒什麼好的),因此也就只有一個出入口。

我看得出來史普林菲也和我在想一樣的事情,他覺得我瘋了才會把自己關進這種地方。

我問他:「我可以信任你嗎?」

他說:「可以。」

「證明給我看。」

「怎麼證明?」

「把你的槍交給我。」

「我沒帶槍。」

「那種回答沒有辦法讓我更信任你的。」

「你為什麼要槍?」

「你知道為什麼。如果你帶了其他人馬來堵我,我才能自衛。」

「我不會的。」

「消除我的疑慮。」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他寧願拿針刺眼睛,也不願意放下自己的武器。不過他內心盤算完以後,還是把手伸進西裝外套中,掏出了一把九毫米口徑的史泰爾GB手槍。

史泰爾GB手槍是八〇年代特種部隊成員的隨身配槍。他將槍握把轉向我,遞過來。品質精良的老槍,磨損嚴重,但保養得很好。彈匣當中有十八顆子彈,膛室里有一顆子彈。

「謝謝。」我說。

他沒回話,直接就走出了房間。我鎖上雙重鎖,扣上門鏈,再拿張椅子抵住門把。我把口袋裡的東西全掏出來,丟在床邊小桌上。脫下衣服,放到床墊下壓平。花很長的時間沖了個熱水澡。

接著我躺平,在壓著史普林菲手槍的枕頭上睡著了。

四小時後,我被敲門聲吵醒。

我不喜歡利用旅館房門的窺孔確認來客是誰,因為太容易受到攻擊了。

走廊上的殺手只要等窺孔鏡片變暗時朝它開一槍就行了。在這情境下,就連上了滅音器的點二二手槍都會是致命武器。角膜和腦幹之間可沒有什麼堅硬的組織。不過房門左邊牆上有面全身鏡,我猜是要讓房客在出門前可以再打點一下服裝儀容才裝的。我從廁所拿了一條浴巾綁在腰間,取出枕頭下的槍。我移開椅子,不解開門鏈,直接將門開一小縫。我退到靠房門鉸鏈的那一側,透過全身鏡觀察來客。

是史普林菲,和桑森。

門縫很窄,映在鏡子里的身影是顛倒的,走廊上的燈光又昏暗,但我還是很輕易就能認出他們。就我所見,來人就只有他們兩個。等我打開門,應該也只會看見他們兩個,不然就是會看見他們帶著二十個人以上的小隊。

史泰爾手槍上沒有保險栓,只要用力扣下雙動扳機就能擊發。射了一發,還有十八發。我預扣扳機,然後解開門鏈。

只有他們兩個。

他們進門了。桑森走前面,史普林菲跟在後面。

桑森看起來就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早上一樣,膚色黝黑,散發出有錢、有權的氣質,精力、魅力十足。他穿著海軍藍西裝外套,搭上白襯衫,紅領帶。

他抬起我剛剛拿來擋住門把的椅子,放回床邊的桌子旁,然後坐下。史普林菲關上門,將門鏈扣回去。

我還是握著槍,我用膝蓋頂開床墊,單手抽出衣物。

「等我兩分鐘。」我說:「你們自己先聊聊。」

我在廁所穿上衣服後回到房間內。桑森問:「你真的知道隨身碟在哪裡?」

「對。」我說:「我真的知道。」

「你為什麼要知道裡頭裝了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牽涉的是多令人尷尬的事情。」

「你不希望我進參議院?」

「你有什麼規劃,我不在乎。我只是好奇心旺盛而已。」

他問:「為什麼不要現在告訴我隨身碟在哪裡?」

「因為我還有事要先處理。我要你在我辦事的時候幫我擋下警察,別讓他們煩我。所以我得想個法子,讓你用心幫忙我。」

「你搞不好是在唬我。」

「要唬你也是可以,但我沒在唬你。」

他沒回話。

我問:「話說回來,你為什麼那麼想進參議院?」

「為什麼我會不想進去?」

「你從軍時功績輝煌,現在又比上帝還有錢,為什麼不去住在海灘旁邊?」

「干這些就像是在幫自己打分數,我相信你自己也有一套計分系統。」

我點點頭。「我會計算『自己提出的問題當中,有多少問題獲得了解答』。」

「計算結果如何?」

「生涯平均解題率直逼百分之百。」

「為什麼要追問內容?你知道隨身碟在哪裡的話,去拿就好了。」

「我不能。」

「為什麼?」

「要取得隨身碟必須投入很多資源,而我無法動用這些資源。」

「它在哪裡?」

我沒回答。

「在紐約嗎?」

我沒回答。

他問:「在安全的地方嗎?」

我說:「相當安全。」

「我能相信你嗎?」

「很多人相信我。」

「然後呢?」

「我認為他們大多數都會願意為我的人品背書。」

「那其餘少部分的人呢?」

「有些人的標準總是很高,很難讓他們滿意。」

「我看過你的服役紀錄。」

我說:「你告訴過我了。」

「你的經歷很雜。」

「我儘力了,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你為什麼離開軍隊?」

「膩了。你呢?」

「老了。」

「隨身碟里裝的是什麼?」

他沒回答。

史普林菲安靜地站在電視櫃背面,靠近門邊,遠離窗邊。我猜應該是習慣使然吧。

那是他的反射動作,讓他不會暴露在飯店外狙擊手的視線中,又能在入侵者開門時即刻反制,因為離走廊夠近。軍中訓練的成果總是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一個人,尤其是三角洲部隊的訓練。

我走向他,交還手槍。

他不發一語地接過去,插到腰帶上。

桑森說:「把你目前為止知情的部分都說出來吧。」

我說:「你們當年從布雷格堡飛到土耳其,再到阿拉伯半島的阿曼,下一站到大概是印度吧,然後是巴基斯坦,西北邊境。」

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眼神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我猜他正在回想當年的旅途。轉機,直升機,卡車,長途行軍。

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接著到了阿富汗。」我說。

「繼續說。」他說。

「你們大概在阿巴斯加山脈的山腳稍作停留後,就往西南方前進。走卡林哥谷上方大約一千英尺處的山路,沿山谷移動。」

「繼續說。」

「你們巧遇格里戈里·侯斯,拿走了他的步槍,放他離開。」

「繼續說。」

「你們繼續走路,抵達上級命令你們去的地方。」

他點點頭。

我說:「目前為止,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他問:「一九八三年三月的時候,你在哪裡?」

「西點軍校。」

「當時最大的新聞是什麼?」

「紅軍想要緩和戰局。」

他再度點點頭。「那是一場毫無理智可言的戰役。沒有人在西北邊境打敗過部落軍,歷史上從來沒發生過。他們也有我們的越戰可以借鑒,學習『有些事辦不到就是辦不到』的道理。那裡就像個慢動作的絞肉機,置身當地的人就像是被鳥慢慢啄死一樣。而這樣的局面,我們當然樂見。」

「我們還推了一把。」我說。

「我們當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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