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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蒙堡飯店是棟位於日落大道上的老舊建築,充滿波希米亞風味的它坐落在桂冠峽谷山腳下。許多電影明星和搖滾巨星都曾在這裡投宿,牆上有許多他們的照片,包括艾洛·佛林、克拉克·蓋博、瑪麗蓮·夢露、葛麗泰·嘉寶、詹姆斯·狄恩、約翰·藍儂、米克·傑格、鮑伯·狄倫,還有吉姆·摩里遜 。

齊柏林飛船(Led Zeppelin)與傑佛遜飛船(Jefferson Airplane)樂團曾住過這裡,約翰·貝魯西 也是在這裡掛掉的——當天他嗑的海洛因跟古柯鹼可以放倒飯店裡的所有房客。牆上沒有他的照片。

除了法蘭西絲的白金信用卡外,接待櫃檯辦事員還要了他們的身分證件,所以大家都用真名入住,別無選擇。然後那傢伙跟他們說,只有三個空房,法蘭西絲一定要自己住,所以李奇和歐唐納擠一間,讓女士可以有自己的房間。然後歐唐納開著卡拉的車載法蘭西絲回威夏爾-麗晶酒店去拿行李和退房。接著她可以把野馬開回國際機場退租,歐唐納跟著她,結束後載她回馬蒙堡。辦完這兩件事要花掉他們三小時,李奇跟卡拉可以窩在飯店開始研究那些數字。

他們在卡拉的房間開始幹活,據櫃檯那傢伙表示,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在那房間住過一次,但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李奇把那七張紙一張張平擺在床上,看著它們,卡拉則彎腰仔細看著裡面的數字,好像在看樂譜或欣賞詩作。

沒過多久她就說:「主要可以觀察出兩點。裡面的數字沒有百分之百的,也就是沒有像十分之十,或九分之九之類的數字。」

「還有呢?」

「頭三張紙都有二十六個號碼,第四張有二十七個,後三張又變成二十六個。」

「這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知道。但這些紙都沒有寫滿,所以二十六跟二十七一定代表什麼意義。這種安排是故意的,不是隨機的,也就是說,不是連續把數字列出,列滿後自動換頁。如果是這樣,法蘭茲只要用六張紙就好了,用不到七張。所以這七張代表七件不同的事。」

李奇說:「不同的事,但很相似。這是具有描述性質的數字串列。」

卡拉說:「而且分數越來越爛。」

「前後相差很多。」

「而且突然就變差了。本來還不錯,可是瞬間就從上面掉下來。」

「但這到底是什麼數字?」

「不知道。」

李奇問:「有什麼東西可以用這種連續方式來測量?」

「我猜大概數不清吧。有可能是精神健康狀態指數,或者是簡單問題的答案。也可能是體能測驗結果,或者聯合運行任務的表現。如果說那些數字代表的是出錯次數,那麼表現就是越來越好,而不是越糟。」

「但這些數字隸屬於什麼範疇?我們到底該朝哪個方向想?七個什麼東西?」

卡拉點頭說:「那是關鍵所在。我們必須先把這點搞清楚。」

「應該不是醫療測試,或任何一種測試。為什麼在同樣有二十六個問題的六個串列中間插入一個二十七個問題的串列?這樣會破壞一致性。」

卡拉聳聳肩,然後站起來。她把外套脫下,丟在一張椅子上,走到窗邊,把一面褪色的布簾往旁邊拉,往外看樓下,然後遠眺山丘。

她說:「我喜歡洛杉磯。」

李奇說:「我想我也是。」

「我比較喜歡紐約。」

「我可能也是吧。」

「但這裡有紐約沒有的東西。」

「我想是如此。」

「這些事讓人心情爛透了,但看到你們還是很開心。李奇,真的很開心。」

李奇點頭說:「彼此彼此,我們還以為連妳也出事了,感覺很差。」

「我可以抱抱你嗎?」

「妳想抱我?」

「在赫茲租車那裡我就想抱你們了。但我沒有,因為法蘭西絲不喜歡這套。」

「她跟安琪拉·法蘭茲握過手,在新世紀國防那裡也跟那女魔頭握手寒暄。」

卡拉說:「有進步耶。」

李奇說:「一點吧。」

「我一直猜她曾經受過家暴。」

李奇說:「她不會談這種事的。」

「真難過。」

「當然。」

卡拉·狄克森轉身面對李奇,他把她拉進懷裡,用力擁抱她。她聞起來好香,頭髮上還有洗髮精的味道。他把她抱離地面,抱著她慢慢轉了一整圈。她感覺起來好輕、好瘦、好脆弱,她的背好窄。她穿著一件絲質黑襯衫,襯衫下的皮膚感覺好溫暖。他把她放下後,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她說:「我想你……我的意思是,我想念你們每一個人。」

李奇說:「我也是,見面之前我還不了解自己有多想你們。」

她問:「你喜歡退伍後的日子嗎?」

「嗯,我喜歡。」

「我不喜歡,但也許是因為你調適得比我好。」

「我不知道怎樣調適,搞不好根本沒去調適。看看你們,我覺得你們像在游泳,我只是在水裡走路,搞不好都要溺死了。」

「你真的缺錢嗎?」

「幾乎身無分文。」

她說:「我也是。我一年賺三十萬,但還是幾乎不夠花。這就是人生,總是入不敷出。」

「直到我再去提款之前,我常有這種感覺。我就是提款時發現法蘭西絲存了一千零三十元在我的戶頭裡。」

「看起來就像幺洞三洞,聰明的女孩。」

「這樣我才有錢買機票,沒那筆錢,我可能要沿路搭便車來洛杉磯。」

「我看你得用走的,哪個精神正常的人肯讓你搭便車?」

李奇在一面老舊斑駁的鏡子前看看自己。他身高六呎五吋,體重兩百五十磅,兩手握拳時就像冷凍火雞一樣大,披頭散髮,鬍子也沒刮,前臂的襯衫袖口也破破爛爛,看起來活像個科學怪人。一個流浪漢。

從呼風喚雨的軍中退下來,今天變成這樣。

卡拉說:「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

「我總希望我們之間不只是同事關係。」

「我們?」

「你跟我。」

「這是肯定句,不是問句。」

「你跟我有同樣的感覺嗎?」

「要我說老實話?」

「請你據實回答。」

「嗯,我也一樣。」

「但為什麼我們還只是同事呢?」

「因為我們不適合發展其他關係。」

「我們曾經遵守過什麼規矩嗎?」

「同事以外的關係會毀了我們的小組。其他人會嫉妒。」

「包括法蘭西絲嗎?」

「或許理由不同,但也算嫉妒。」

「我們可以瞞住其他人。」

李奇說:「這種事瞞不了人的。」

「現在就可以,我們有三小時空檔。」

李奇不發一語。

卡拉說:「我很抱歉,只是這些噩耗讓我意識到人生苦短。」

「說得沒錯。」

「妳在東岸有男朋友嗎?」

「現在沒有。」

李奇跨步走到床邊,卡拉·狄克森也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她的臀部相當於他大腿的高度。那七張紙還排成一排,擺在床上。

李奇問:「要再看看嗎?」

卡拉說:「現在不要。」

「我也不要,」他把紙收起來,疊在一起擺在床頭柜上,用電話壓住,然後問她:「妳確定嗎?」

「從十五年前就確定了。」

「我也是,但這件事要保密。」

「我同意。」

他把她摟在懷裡,和她接吻。對他的舌頭來說,卡拉的齒形是個全新體驗,她襯衫上的紐扣又小又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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