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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還有個同夥。」李奇說:「很明顯,不得不然,同樣是因為腔調的關係。一開始我以為是死在河裡那傢伙。就像妳講的,我認為他們可能後來失和,或者泰勒貪念大起,想把錢全部獨吞。可是現在這個理論說不通,河裡那傢伙只是個普通的紐約市浮屍,一起不相關的謀殺案。在相關時間點上,這個人待在瑞克島監獄裡。我不知道電話是誰打的,所以我才會說理論還不完整。」

「藍恩一定也想知道同夥是誰,光是一半的真相他一定不滿意。」

「那還用說。」

「那他就不會付錢。」

「他得先付一部分錢,剩下的以後再拿,等我們把同夥的名字交給他的時候。」

「我們要怎麼找出這個同夥?」

「唯一可靠的方式就是找到泰勒,親自問他。」

「問他?」

「逼他講。」

「去英國?」

「如果妳那個五角大廈的朋友是這麼說的話,我想應該也可以幫我們查查,班機上誰坐在泰勒旁邊,有那麼一點點可能他們會一起飛過去。」

「機率很低。」

「非常低,不過或許值得一試。」

於是波琳再次在聯合國大廈玩起電話捉迷藏,十分鐘後,被迫放棄,留了一通留言,要那個傢伙順便查查是不是有人跟泰勒一起搭機。

「接下來呢?」她說。

「等妳朋友的消息,」李奇說:「然後叫輛車到機場,訂機票到倫敦,如果泰勒真的去了那裡,基本上應該沒錯。訂今晚的夜班飛機,藍恩一定會叫我過去,他會要我做進一步工作,然後再把他全部手下帶過來殺人,我們就在那裡料理他們。」

波琳抬起頭:「難怪你保證美國境內沒有任何一個警察或檢察官會有任何懷疑。」

李奇點點頭:「可是在英國的同行會非常不爽,這是百分百確定的。」

李奇把派蒂·喬瑟夫的照片放回信封,塞進襯衫前面的口袋。他在人行道上吻了波琳,兩人道別,他往地鐵站入口出發。下午五點鐘之前,人已經到了達科塔大樓前面。

明天給我名字。

任務完成。

不過他沒走進去,而是繼續往前走,跨過中央公園西大道,穿過大門走進草莓園,約翰·藍儂在公園中的紀念園區,靠近約翰·藍儂被槍殺的地方。就跟大部分同年齡的人一樣,李奇覺得披頭四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他們就是生命的原聲帶,生命的背景,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喜歡英國人。

或許這也是他不想做即將要做的事的原因。

他拍拍襯衫口袋,摸摸照片,學波琳再把整件事想過一遍,可是沒有任何可懷疑的地方,泰勒就是壞蛋,沒有任何模糊空間,李奇自己就是個現成的目擊者,先是賓士,然後積架。

毫無疑義。

或許是因為把一個壞蛋交給另一個壞蛋毫無樂趣可言。

但這是為了凱特,李奇想,為了潔德,為了侯巴特的錢。

不是為了藍恩。

他深吸一口氣,站著不動,臉孔稍微上仰,捕捉太陽在落入西方建築物後方前的最後一道餘暉。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出公園。

愛德華·藍恩用手指夾著泰勒的兩張照片,輕輕掮著風,問了個很簡單的問題:「為什麼?」

「貪婪。」李奇說:「或者是惡意,或是嫉妒,或者以上皆是。」

「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的推測是英國,很快就會有明確的情報。」

「來源?」

「人脈。」

「你很不錯。」

「你不會遇到更好的。」如果不是我已經離開軍中,你不可能在這裡逍遙。

藍恩把照片交回去,說道:「他一定有個同夥。」

「顯然是。」

「替他打電話,某個操美國口音的,會是誰?」

「這個你得去問泰勒。」

「去英國?」

「我想他短期之內應該不打算回來。」

「我要你幫我找到他。」

「我要錢。」

藍恩點點頭:「沒問題。」

「現在就要。」

「先給百分之十,剩下的等看到泰勒再說。」

「先給百分之二十。」

藍恩沒有回答。

李奇說:「要不然我就自認損失,馬上走人。你可以自己去書店買英國地圖,外加一支大頭針,或者也可以去買面鏡子,外加一根棍子。」

藍恩說:「百分之十五。」李奇說:「二十。」

「十七點五。」

「二十,不然我要走了。」

「老天。」藍恩說:「好,現在就給你二十,不過你得馬上啟程,現在,今晚,這樣明天就可以有一整天時間去找,對你這種聰明人來說綽綽有餘。我們會在二十四小時後跟過去。七個人,我、葛瑞格、谷倫、柏克、科瓦斯基、愛迪森跟普瑞茲,這樣人手應該足夠,你對倫敦熟嗎?」

「以前去過。」

「我們會住在公園巷的希爾頓飯店。」

「帶著剩下的錢?」

「一毛不少。」藍恩說:「你到飯店跟我們碰頭的時候我會拿給你看,到時候你可以跟我們說泰勒在哪裡。等我親眼看到他的人,就立刻把錢給你。」

「好。」李奇說:「成交。」

十分鐘後,他又回到地鐵上,往南前進,身上帶著二十萬美元現鈔,用一個塑膠購物袋包著。

李奇跟波琳約在她的公寓,把袋子交給她,說道:「把我欠妳的拿出來,剩下的藏起來,至少夠侯巴特先做初步治療。」

波琳接過袋子,儘可能遠離身體,好像會傳染疾病似的:「這就是非洲的錢?」

李奇點點頭:「直接從瓦加杜古來的,中間經過愛德華·藍恩的衣櫃。」

「這錢很臟。」

「天底下有乾淨的錢嗎?」

波琳暫停一下,然後打開袋子,點了些錢,放在廚房流理台上。再把袋子折好,放到烤箱里。

「我這裡沒有保險箱。」她說。

「烤箱就行了。」李奇說:「只要妳別忘記,又直接烤起東西就好。」

她從流理台上那疊鈔票中拿了四張起來,交給李奇。

「買衣服。」她說:「你會需要的,我們今晚就要去英國。」

「妳的人回電了嗎?」

她點點頭:「柏克把錢放進積架後的四小時內,泰勒就搭英國航空飛到倫敦去了。」

「一個人嗎?」

「顯然是,至少從查到的數據看起來,他的位子在某個英國籍女士旁邊。不過這不表示他沒有另一個同夥分開登機,坐在其他地方。這是很基本的預防措施,那班飛機上有六十七個沒有同伴的美國男性。」

「妳的人很仔細。」

「確實是,有人傳真給他所有乘客名單,連行李清單也有,泰勒掛了三件行李。」

「有收行李超重費嗎?」

「沒有,他坐商務艙,航空公司有可能睜隻眼閉隻眼。」

李奇說:「我買衣服用不著四百塊錢。」

波琳說:「如果跟我一起旅行就要。」

當憲兵,李奇曾經對侯巴特這麼說:什麼事都做過。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三十分鐘後,他正做著這輩子從沒做過的事:去百貨公司買衣服。在哈洛德廣場上的麥希百貨男裝部,站在收銀機前,拿著一件灰色長褲、一件灰色夾克、一件黑色T恤、一件黑色V領毛衣、一雙黑色襪子,以及兩條白色四角內褲。由於體型過大,所以能選的樣式不多。褲管長度、手臂長度,還有胸圍都難找到合身的。他很擔心咖啡色鞋子不搭,果然波琳也叫他買雙鞋子。李奇反對這個作法,因為買不起。於是她說,咖啡色鞋子跟灰色褲子也算搭。李奇慢慢排到隊伍前面,付錢,一共是三百九十六元,找零,含稅價。回到波琳的公寓後,洗個澡,把衣服換上,從舊的褲子口袋拿出又皺又破爛的護照,還有派蒂·喬瑟夫的信封,塞到新口袋裡面。從舊的襯衫口袋拿出摺疊牙刷,放到新的夾克口袋裡。把舊衣服拿到走廊的清潔室,丟到垃圾槽里。然後跟波琳一起在大廳等候,兩人沒說什麼話,車子來了,把他們載到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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