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握著江佑臣留下的白色手帕,聞著那股淡淡的清香氣息,回家路上我一直都在傻傻地笑著。
「蔡翎。」
剛轉過家門前的巷口,就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頭看到路邊站著一個長發的身影,因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路燈反射在他左耳上的一道光芒,讓我百分百地確定——
安宇風!
自從上次看過安宇風的郵件之後,我一直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安宇風。算起來,我們也好久沒有單獨見面了!
靠在牆邊的安宇風抬起頭,慢慢朝我走來,在燈光的映照下,留下一條很深的影子。我心裡沒來由地一陣驚慌,下意識地抬起腳轉身想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啪——騰——
我只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抓住了,重心猛然向上平移,雙腳一下子離開地面,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被提到了半空中!
「啊!安宇風你要幹什麼!」我的心跳快得就像打鼓,我一邊大叫一邊拚命地蹬著雙腳!
安宇風回頭看了我一眼,深邃的眼睛在低垂的夜幕下顯得特別亮,幾縷飄逸的長髮被風吹到了我臉上,讓我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我的心一沉,身體一軟,安宇風二話不說地把我打橫抱起,扛到了肩膀上!
「安……安宇風!」我的眼睛瞪得快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了。安宇風一聲不吭地調整了一下姿勢,甩了甩腦袋,用力地穩住我的身體,大步朝前方走去!
一步……兩步……
安宇風的手好有力,我根本逃不了,想喊卻什麼都喊不出來。安宇風也漸漸加快了步伐,竟然扛著我開始在馬路上狂奔起來,引來一路上無數行人朝我們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
他怎麼了,為什麼每一步都踏得那麼沉重,那麼用力,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氣都發泄到腳底一樣……
呼呼——
一陣陣風吹過我的耳邊,把我的臉頰吹得生疼,我忍不住閉上眼睛,腦袋也像這華燈初上的傍晚,沉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跟我一起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移動的感覺消失了,安宇風堅決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
一起去?
我猛地張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一切卻讓我大吃一驚!
天啊!周圍一片霓虹閃爍,空氣里飄蕩著甜甜的味道,還有歡樂的音樂在靜靜地流淌。
這裡,不是聖羅蘭遊樂場嗎?!
可是不等我繼續震驚,只覺身體一陣顛簸,我竟然從安宇風的肩頭,轉而坐到了一張硬梆梆的椅子上!
冰涼的橫杆,高高翹起的鐵皮頭,一艙一艙的座位間隔,還有那高高飄揚的旗幟,以及上面畫著的大大骷髏!
天啊!我竟然坐在海盜船上!
「遊客朋友們請注意,海盜船馬上開始運行!」
喀喀喀——
隨著清脆的廣播聲,我驚恐地發現身下的海盜船正在慢慢地升高!
「啊——」我沒有防備地大叫一聲,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座位前冰涼的橫杆,一陣涼意直衝心頭,我全身忍不住一陣顫抖。
嘩——嘩——嘩——
海盜船慢慢地晃蕩起來,一會兒朝前一會兒朝後,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在一股股的衝擊力下,我整個人前俯後仰地晃來晃去,心臟好像突然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抓住了,一會兒收緊一會兒放開,一陣陣驚恐和頭暈把我緊緊包裹起來。
呼吸越來越急促了,我拚命地張開嘴巴,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我要下來!我要下來!」
嘩——嘩——嘩——
海盜船飛快地在半空中晃動著龐大的身軀,一旁的安宇風卻一點兒也不害怕的樣子,開心地讓風吹亂他的頭髮。
「啊——求求你快點讓他停下來!」媽媽呀!我看著自己被高高盪上空中,又狠狠向地面衝去,嚇得立刻閉上了眼睛。
安宇風提高了分貝的聲音透過風的空隙鑽入了我的耳朵:「如果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放你下來!」
什麼!
安宇風的話讓我的暈眩暫時停止了一秒鐘,隨後,排山倒海的恐懼海嘯般地再次把我淹沒了!
他是在恐嚇我嗎?他是在威脅我嗎?
「怎麼樣?你答應不答應?」安宇風的聲音被風吹得到處都是。可是我還是努力地抬起了頭,拚命地想做出一個「搖」的動作。
「你不答應我們就一直坐下去!」安宇風的頭髮被風吹亂了,但依然毫不鬆口地沖我大吼。
嗚嗚嗚……是誰發明這個該死的遊戲?!我覺得就像有根線拉扯著我,讓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我的胃也開始一陣陣地痙攣,整個世界變得搖搖晃晃……似乎要崩塌了一樣。
「說你做我的女朋友!說啊……」安宇風急切又帶有一點擔心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安宇風!對不起,對不起……
我只能死死地閉上眼睛,用盡全力咬緊自己的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我答應」喊出口……
好難受啊!我的身子在慢慢地朝座位下縮去,恨不得海盜船的底部出現一個洞,讓我從高空滑落下去才好!我覺得我的腦袋漸漸地空白了,越來越空白了,我要死了吧……大概死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的手有些抓不住了,一點點地,一點點地鬆開了橫杆……
嘩——嘩——嘩——
海盜船好像被一雙大手抓住了,搖擺的速度慢慢地減弱。那隻抓著我心臟的手似乎和我一樣,也累了,困了,慢慢鬆開了我的心臟。
嘩——嘩——
我以為我是在做夢,可是海盜船竟然慢慢地停了下來。
呼——呼——
我全身癱軟地縮在座位上,抬起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安宇風的雙手緊緊地握成兩個拳頭,眉頭緊緊地蹙成了一個結。他站在我的面前,遲疑了一會兒,突然無奈地鬆開拳頭,一臉落寞地打開了門,朝海盜船外走去。
「安……」我張了張嘴巴,剛才咬嘴唇時太用力,嘴唇都快破了,一張嘴,就一陣陣的疼。
聽到了我的聲音,走在前面的安宇風停下了腳步。
「和江佑臣在一起真的不會後悔嗎?」
背對著的安宇風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微微發顫的背影,泄露了他的情緒。
「我……」我搖了搖頭,可心底的答案卻說不出口。
「原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安宇風轉頭看著天空,我從他的眼角看到一點閃亮的光。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刻,聖羅蘭遊樂場里閃爍著迷人的光芒,七彩幻燈在我的眼前湮出一片斑斕的色彩。
「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你拉到我的身邊,可是你一直堅持著,要留在他的那邊……」微風吹來了歡樂的氣氛,卻吹亂了安宇風的一頭長髮,吹起了他的長外套,吹得他的身影好孤獨,好傷心。
遠處的旋轉木馬上上下下地盤旋,空氣里的味道好甜蜜,彷彿是一場華麗的夢。童話般的音樂歡快地唱起,而我們的世界卻寂靜的可怕。
「你……真的還要繼續,和他在一起嗎?」安宇風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迷離,好像看著一隻撲火的飛蛾,又好像是在為自己輕輕地哀嘆。
「是的,我一定要繼續。」我真的不忍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我必須要安宇風知道我的心意,我多想他也能快樂地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為了我難過。
安宇風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卻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風吹動他的頭髮,絲絲輕拂在他的臉上。安宇風低著頭,整張臉都埋在頭髮的陰影中,他的肩膀有些微微地顫抖,整個天地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華。
明滅的彩燈映照在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哀傷。
「你說人究竟有沒有來世……」安宇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個脆弱的泡泡,輕輕一觸碰,就會融化在空氣里。
「我……不知道……也許……」
「一定要有!」安宇風突然轉頭看向我,嘴角好看地向上揚著,眼神里承載著滿滿的希望卻讓我不敢正視,「我要早點找到你,讓你早點愛上我,然後我們永遠不分開……」
一盞一盞閃爍的燈光,像是一顆顆疑義生輝的寶石,鑲嵌在慢慢降臨的夜的黑幕上。淡淡的彎月掛在天邊,像極了現在正努力向我笑著的安宇風的彎眉毛……
我的眼睛突然變得濕潤起來,一切都在我的面前變得模糊,只能看到亮閃閃的一片。
我用力咬住嘴唇,不讓聲音逸出自己的嘴唇,只能用力、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笨蛋!」安宇風那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撫上了我的頭頂。
謝謝你,安宇風……謝謝你曾經陪伴我的每一分鐘。